日期：2009-04-25　11: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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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樊斌搬出去之后，我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适应。首先是房子空了，樊斌平时看的那些书，摆在那一辈子我也不会去翻，可是现在没了，我会下意识地去找，找不到就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还有晚上突然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旁边再也看不到樊斌哪怕装睡的背影，这让我感到害怕。再就是做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做樊斌喜欢吃的东西，比如——煎饺，从前我总闲麻烦不爱做，可是有好几次到了吃饭时间，我本能地去冰箱里拿了饺子，往锅里倒上油，就好像行动不听指挥似的。煎的过程中我自己都不太清楚到底要干什么，经常三心二意，进进出出，大火小火，煎出来的饺子都仿佛黝黑的铁皮，没一个能吃的。

　　我安慰自己说，人大概都有这种时候，突然觉得周围的一切十分陌生。你走进家门，发现这个你闭着眼睛都能找到的家跟别的门其实没什么两样，甚至稍微一不小心就会认错，你拿出那把雷同的钥匙开了那把雷同的锁，你用那种雷同的姿势脱了那双雷同的鞋，紧接着就看到了等在家中的那个雷同的人或者那种雷同的空旷。
　　写剧本的空隙我就用酒来打发时间，有几次不小心失手打碎了啤酒瓶子，并为此付出了重重滑倒在地两次的代价，起来以后发现几处淤青和正在流血的口子——它们看上去很像我的生活，我失手把婚姻这个玻璃瓶子打碎并且徒步在碎片上面行走——这让我恼羞成怒，于是一鼓作气喝光了冰箱里所有的啤酒心里暗自决定我要惩罚它们，从此以后再也不喝啤酒了。可是刚想完我后悔了，立马又叫了两箱啤酒。失策啊。什么是对它们的惩罚？把它们全喝掉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我浑浑噩噩，醉生梦死，做事很容易反悔。经常剧本某一集写到一半，回头再看就发现很虚幻，像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那些纠缠和欢笑甚至悲伤都显得有些轻飘飘的。于是就全盘推翻，从中作梗，让他们多一点凄风冷雨，多一点生离死别。我后悔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干脆按照我自己的生活来写呢，那样就不会回避很多问题，不用想太多情节，关键是——那样会令我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快感。

　　奇怪的是，离婚以后，樊斌倒显得异常关心我，经常给我打电话，除了嘘寒问暖、假装不在意地表示关心以外，还时不时转弯抹角地打听我跟李理的进展。比如说，在电话里说着说着就顺口问一句：“哎你最近跟李理联系了没？”一开始我还实话实说，问得多了我就干脆告诉他：“联系，总联系，天天都上床，每次都高丨潮丨。”几个回合下来电话明显减少了了，估计是樊斌受不了刺激。对于男人来说，跟别人的老婆睡觉是占了便宜，但如果自己老婆被别人睡就是另一码事了，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在樊斌这种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身上，这一点尤为明显。

　　好笑的是，离婚以后我还跟樊斌偶遇过一次。那天我电脑坏了送去维修中心检测，回来路上顺便去了趟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往结账台走的时候，远远看到一个身影很像樊斌，我犹豫了一下，决定大大方方走上前打招呼。我都快走到他身边了他也没看着我，皱着眉头举手朝一边儿喊，一脸不耐烦地催促：“李蕊！你快点！”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一个女的正在零食货架那边笑着朝他挥手，打扮得很风情。我笑着跟他说：“这就是那蕊蕊吧？”樊斌一回头吓了一跳，一脸惊恐的表情问我：“小北，你怎么在这儿？”我说：“放心吧，我不是来跟踪的。怎么，连超市我都不能来了？”也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和平了，樊斌显得有些内疚，低着头想跟我解释，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正说着呢，那女的手里拎着一堆零食走过来，说实话，长得算漂亮的，看着也挺顺眼，身材也挺好，皮肤也不错，就是眼角眉梢有点媚态，看着挺妖艳的。还有就是年纪看起来也不小了，应该跟我们差不多，还穿着一条粉红色的短裙，也不是不好看，就是有点儿，怎么说呢，扮嫩。等那女的把那堆零食扔到车里樊斌才回过神来，赶紧介绍说：“哦，这是周小北，我——妻子。这是，李蕊，我朋友。”我笑了，说：“错了，是前妻。”李蕊也笑了，伸出手跟我说：“错了，是女朋友。小北你好，你的名字我很熟悉了，经常听樊斌提起。”我觉得李蕊虽然让我喜欢不起来，不过也不招人讨厌，起码人还挺大方的，比樊斌从容多了。我伸出手跟她随便握了一下，说：“是吗？你的名字我也早有耳闻，只不过今天才知道你姓李。”她看起来挺高兴的，眉毛一挑，转过去跟樊斌撒娇：“真的？哎，我怎么没听你提过？”我心想提个屁啊，他又不知道我看过粉红色纸条，再一看樊斌，站在那尴尬得要死，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儿。于是我主动跟他们告辞，我说：“你们忙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东西没买，先不打扰了。”李蕊天真地冲我摆手再见，显得很热情，樊斌依旧很傻得站在那里，直到我走远都没动过。我转过一排货架，又转过一排货架，直到找了个彻底看不到樊斌的地方才停下来，心中莫名有些忧伤——也不知道离了以后樊斌过得怎么样，看上去好像挺残的。他很沉默，面容憔悴，双眼凹陷，目光中有一种让人不忍看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