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遏大人为人憨厚,处事低调,鳌大人性子烈,这一温一火自然相处得来。而昭妃娘娘是鳌大人的义女,所以亲厚些。”曹寅不仅是康熙的奶兄,更是内廷侍卫首领,宫中内外消息皆很灵通,所幸是他为人性情谨肃,口风又紧故从没有生出半分事非。
“你上次说他们是怎么结的亲?”康熙仿佛对此很感兴趣。
“具体的情形奴才也不太清楚,只听说当年在正阳门大街,鳌大人幼女青阑格格的马伤了路人,正巧昭妃娘娘经过,便让青阑格格赔偿路人的损失。青阑格格不听劝,二人便打了起来。昭妃娘娘用马鞭打伤了的青阑格格的脸……”
康熙面上十分惊讶,只觉得她平时不够循规蹈矩,没想到还这样泼辣。
“青阑格格回府自然要向鳌大人哭诉,鳌大人听了大怒,当下便提着刀要去找昭妃娘娘报仇,没想到……”曹寅还未说完便被康熙打断。
“于是,她便跪求认错,从而认鳌拜为父?”
曹寅摇了摇头:“昭妃娘娘见到鳌大人丝毫没有惊慌怯懦,她对鳌大人说,你女儿之所以会被我打是因为技不如人,如果你要为女儿报仇,就得胜过我。鳌大人很意外。昭妃娘娘便要与鳌大人比试马上功夫。昭妃娘娘还说,如果自己输了,则任由鳌大人处置。可若是鳌大人输了,便要让她拔掉三根胡子,而且此事一笔勾销。”
“她怎如此狂妄?”康熙不信她真的能赢鳌拜,“她怎么可能赢得了?”
“娘娘最后正是赢了鳌大人。不仅拔去了鳌拜三根胡子,还教训鳌大人说‘策马御敌在战场上是英雄,而平时在街上若不能约束马匹践伤百姓便是行凶’。鳌大人也很奇怪,非但没恼,反而追着娘娘认为义女,并时常带娘娘行猎射箭教她很多本领,宠爱之情超过对青阑格格。”
康熙很费解,他不明白小小的东珠是怎样取胜鳌拜的。而站在殿内如如不动的费扬古又仿佛清晰地看到三年前的那一幕。
东珠满面染尘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我一会儿要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他凝眸而视,伸手帮她理了理被汗水浸湿的发帘,“怎么又瞎说?”
“我闯祸了!”东珠一下子便扑进他的怀里。
他面色微红,他当然不会以为才八九岁的她会对自己有什么情愫,他只是感动这世上除了父母和姐姐以外,还有这样一个人如此牵挂着自己。
“是打碎了你阿玛的古董,剪坏了你额娘的礼服,还是惹你玛嬷生气了?”从她四岁开始,仿佛她所有的事情,他都知道。
因为每隔几天,她都会跑到他耳边像个小鹦鹉一样说个不停。
“不是,我打了青阑!”她眨着亮闪闪的媚眼,如同雨水洗涤过的两片新叶,那样清灵动人,“用马鞭打的,在她脸上打出两条红印子呢!”
她居然很骄傲。
他微微皱眉,一下子将她从怀里推开,口中的语气也重了起来:“东珠,我不喜欢你这样欺负人。”
“我没有!”东珠愣住了,随即大声地喊了起来,“谁让她那么讨厌,在北海冰嬉的时候一直缠着你要给她拉冰车,你不理她,她还骂你。”
原来竟是因为自己。
他心里暖暖的,可是眉头却拧的更紧,依旧绷着脸:“那也不能打人!”
“她今天骑着马在街上乱撞,撞飞了两个胭脂摊子,我让她赔钱,她不理我,是她先动的手。”东珠眼里闪着泪光,噘起小嘴,委屈极了。
他的心如同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好了,是我不知道情形怪错你了,别难过了。”
伸手去擦她掉下的如同珍珠一般的泪珠儿,她却闪开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我走了,让鳌拜打死算了!”
她赌气向外走,而他则玉树临风般立于原地,声音幽幽传来:“有个法子,可以不会让你被打,你听是不听?”
她站住脚,口中轻“哼”了一声,仿佛不屑去听,只片刻之后转过身时,已然满面嫣然。
再后来,她骑着一匹棕红色的小马带着鳌拜来到一片低矮的果树林,二人穿林而过,看谁先到,条件是不能碰到果树的枝叶。
最终她以灵巧取胜。
那一日,她赢了鳌拜。
巧笑倩兮之间竟是风情万种,如兰芝一般空灵出尘让人惊艳,眉宇间的神情却仿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姝,至纯至真。
那一日,东珠并不知晓,在远处凝望着她的费扬古在心中默默吟诵的会是这样一首诗。
莫惊宠辱空忧喜,莫计恩雠浪苦辛。
黄帝孔丘何处问,安知不是梦中身。
过了良久,康熙也乏了,便让所有人都退下。
躺下之后,突然觉得身下有个物件似乎有些硌人,摸到一看竟是那枚小小的耳饰。
一个晚上,听到两件关于东珠的事情。康熙忽然觉得,东珠与妍姝、端敏甚至赫舍里都不同,她的童年活得自我、率性、无拘无束。为了一个理字,她不惧权贵,敢当街鞭打辅臣之女。她也很聪明,能智赢鳌拜虎口拔须。有胆量有智慧,还有一颗善良的心。所以,才会将价值不菲的凤钗随便给一个奴才。对她而言是举手之劳转身即忘,对世人却是弥足珍贵。
所以,这样的她,才会是如此不羁的。
这样的她,也才会不愿入宫。
眼前闪现着她那双翦水明眸,纤柔柳姿,想不到小小的身量之中竟蕴含着这么多的能量,自己还真是小看她了。
康熙五年正月初九,回到乾清宫的寝殿内,康熙觉得今夜有些不同寻常。
殿内侍候的宫女太监都格外小心翼翼,她们在他进来的那一瞬间都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
目光在众人身上巡视,没有人敢抬头去看他,毫无例外,所有人的身子都有些瑟瑟发抖。想起刚刚在慈宁宫太皇太后对自己说过的话,康熙便觉得很压抑,他原本想大吼一声,可是回到这里,在这样安静的氛围里,他突然感觉无力了。
一头倒在龙床之上,用身体舒服地摊了一个大字。
“皇上,今夜宣哪位姑娘侍寝?”乾清宫总管太监顾问行的声音悄然而起。
话音未落,从龙床上扔下一个明晃晃的枕头正砸中他的脑袋,顾问行立即万分惶恐万分委屈:“奴才万死,惹皇上不高兴了,可是太皇太后……”
“滚……”康熙愤怒地喊道。
可是,这一次没有人听他的。
殿中半晌都没有动静,康熙探起身子一看,只见所有人都匍匐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大红的地毡,一动不动。
“好,你们愿意这样,就这样待着吧!”拉过一条黄龙锦被,胡乱盖在身上,他真想就这样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暗了下来。
宫灯熄了不少,只留下一两盏。
听声音,那些人也都悄悄退了下去。
康熙微微一笑,又坐了起来,只是用目一扫便又呆住了。
床脚跪着一人,是秋荣。只见她穿着一件薄如纱翼的冰丝长裙,里面若隐若现的是淡粉色的胸衣,朦胧如梦,雅中藏娇,平日里端庄至极一脸正气不容人有半分亵玩之意的乾清宫待诏女官,太皇太后亲赐的司寝,竟然还会有这样媚惑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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