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当阿玛了吗?
“刚刚你说?几个月了?”康熙一手搂着秋荣,一手轻轻托起她的脸,细声细气地问道。
“两个多月。”秋荣面色通红。
“两个多月?”康熙想了想,“就是说今年重阳,朕就可以当阿玛了?”
欣喜,真的没有想到,在这个糟糕的让他万分沮丧的夜晚,居然是他从未正眼瞧过的秋荣,带给他这样的欣喜。
孩子,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
他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这个孩子的到来。
懒懒地趴在床上,不想睁开眼睛,因为她怕一睁眼,所有的一切都离她而去,不过又是幻梦一场。
然而祼露在空气中的背部,在那双微有薄茧的双手的摆弄下痒得如此难受,于是,她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别动。”耳畔传来那个在梦里寻了几百个日夜的温润的声音。
她突然翻过身,如水的明眸径直对上他的眼,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无所遁形。果然,他的脸一下子就变红了。
她不管不顾地扑到他的怀里,而他两手摊开,低声呵斥:“当心伤口。”他的手上还拿着上了一半的药膏。
“不关我的事。”在他面前,她永远像个孩子。他越羞涩,越拒绝,她就越是撒娇地缠紧他的脖子,“那不是我该管的,那是你的事。”
他很无奈,两只手依旧僵硬地摊开着,她的背还祼露着,光洁白皙像一块美得不能再美的上等羊脂玉,又像是一块如丝般柔滑的雪缎,虽然那上面有些被树枝和碎石划过的带着血色的痕迹,但丝毫不影响那分让人惊心的美丽。
刚上了药,他也不能随便拿被子来给她盖上。但是君子须非礼勿视,所以他既不能轻易触碰她的身体又不能直视,所以他很无奈。
而东珠则认准了他的无奈,更加肆意地窝在他的怀里享受着这分难得的温存。
“你得对我好一点儿,这一刻可是我拿命换来的。”她越发娇嗔。
心中有气,刚想用训诫的口气教训几句,只听房门外面有人轻轻叩了两下。“爷,奴才送粥来了。”
是贴身侍从乌达。
“进来。”费扬古一边回话,一面将东珠按到床上,又迅速放好帐子。
乌达端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一面把各式小菜和粥放在床边的几凳上,一面轻声说道:“东珠格格还没醒?”
费扬古轻咳了一下,看了一眼帐子,只得点了点头。
“先放在这儿,叫成平留心府门内外,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这降萼轩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
“是。”乌达笑嘻嘻地应了,“奴才再去厨房盯着,让他们再做几种格格最爱吃的江南点心,特别是那个酒酿双色元子和芙蓉糕。”
“乌达。”费扬古的声音一如往昔的平静,但是却透着一丝力度,“不要张扬。府内安置及吃穿用度、对外采买,一切要如平常一般无二。”
“是。”乌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便立即退下。
才听到他的步子渐息,东珠便一把掀开帘子,嘟着嘴不满地抗议:“为什么?我还等着吃酒酿元子和芙蓉糕呢!”
看着她一副小女孩的娇啧神情,费扬古心中暗苦:“你还不知自己的处境?”
东珠把头一偏:“不就是有人想要害死我吗?反正这世上最疼我的人都不在了!我心里最惦记的那个人也不稀罕我,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死就死了。不过死之前吃点好的,这要求也不过分呢!”
“你!”费扬古看她苍白憔悴的面色便不忍再说,然而那双晶莹的眸子散发着不同往日的光芒,万千青丝零乱地披散在身后衬着一张娇俏可人的小脸,哪里还能训斥她半句。只得从几案上端起一碗素粥递给她。
“我想吃你做的银雪鱼煮萝卜苗。”她并不伸手去接。
“现在你只能喝这个。”费扬古看着她,“折腾了一夜,你还不累?赶紧把粥喝了。”
“我的手动不了,你喂我。”她鼓着腮,像个任性的小娃娃。
“你的手没事,我昨天仔细检查过了。”费扬古把粥碗塞到她手里。可是没想到她竟真的把手一翻,一碗热粥便撒在了她的手上,“要是有事,这还不简单!”
“你!”费扬古气结,黑着脸顾不得避嫌,立即拿手巾帮她清理,擦净了她手上和身上的粥渍,又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白皙的一双柔荑果然烫红了一大片。
看他又是忙着找药,又是小心地帮她清理,东珠无比舒心地笑了。
然而,笑过之后,四目相对,是无比的悲凉。
她再一次紧紧抱着他,声音中已然有了哭腔:“费扬古,我想你!”
他没说话,这一次,他情不自禁地接住了她。
“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把头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无限委屈地诉说着。
他一个字都不能回应。
“你太坏了。”东珠委屈地哭了起来,“天天跟在那个人的身后,让我远远看见你却又不能亲近。我进宫两年,你都没有来找我说句体己话。我知道宫墙、禁卫都拦不住你,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来承乾宫看我。为了让你来找我的时候方便,寒冬腊月,我寝殿的窗子都是不关的。你知道我最怕黑的,可是我从来都让守夜的人睡在外殿。还有,每当你当值下差的时候,我都会在你必经的路上等你……这些,你到底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他听出自己的声音微微有异,竟也失去了往昔惯有的镇定。
“那你还不理我!”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浸湿在他的胸口,“我玛嬷过世,我回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是,在那些她最思念他,最需要他的日子,他都没能出现。
“我讨厌你。”她使劲捶打着他的胸口。
他并不阻止,只是微微紧蹙的眉暴露了他的情绪。对于这份情,他也是无比难舍。她不知道,那些日子,他虽然人未现身,但是他始终没有真正远离她,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最后关头救下了她。
东珠不是不知道,可是她还是觉得委屈,还是觉得有怨无处发泄。
于是,她突然张开嘴,隔着衣服咬住他的心口。
“疼吗?”仰起脸,她问。
他微点了一下头。
“没有我心疼。”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费扬古心中自苦,小丫头并不知道,从她四岁起,她的一颦一笑、一喜一嗔,从来都没有真正逃离他的视线。他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儿,她顺势抓住他的手,让他的手覆在她的脸上,温度在他的手心和她的脸颊间传递。那一刻,她发了狠,她要这个男人,从四岁起就存在的信念在此时无比的坚定,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她宁愿死。
而他,在她的眼中读出了这一切,他纠结了。
她的小手轻轻抚过他的英挺的眉宇,就像在他的心上烙下火热的烙印。“昨日,我上了马车,就觉得有古怪,我的头晕晕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可是我心里是明白的,有人给我下了药,有人要对我不利,也许就像玛嬷一样,我也会突然横死。可是,我突然便想到了你,真的,那一刻,我心里一点儿也不害怕,反而有些期待,让危险早点儿到来吧。在生死关头,你一定会出现的。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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