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到这片土地,我才发现,我还是我,还是那个土里土气的孩子。
我的根在这儿,血脉在这儿,这是一辈子的印记,抹不掉,我也不想抹掉。
下了车,我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远处山沟里,那片青砖绿瓦,渐渐浮现在眼前。
我曾经,就在这个山沟里,生活了十几年;那时的我,是那么渴望走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都说年少爱追梦,我曾经也有过梦想,想在外面的世界,闯出一番天地,光宗耀祖。
可如今,曾经志在四方的少年,却拖着伤痕累累的心灵,回到了这里。
我真想回到年少无知的时代,没有烦恼,不用被爱情折磨,对未来充满遐想。
可是回不去了,我变了,变得既融入不到城市,也无法再回到从前的乡村少年了。
在这个社会里,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就这么飘着;或许有一天,我会在城里扎根,也有可能,回来这里。
我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偶尔能看到村里的长辈;他们见我就说:“娃出息了,在外面混好了!”
我心里酸涩的厉害,我并没有混好,甚至狗屁不是。
远远的,我就看见了我妈,她正在门口扯柴禾,准备做饭。
不知为何,那一刻,我控制不住自己,眼泪就涌了出来;我跑过去,大喊:“妈,我回来了!”
我妈一惊,赶紧放下手里的柴禾;我能看到,她的眼里,有泪水涌动。
一年不见,她苍老了;才四十多岁,就已经有了白发。
我妈只是普通的农村妇女,她不善于表达,酝酿了半天,才说:“瘦了……”
她想摸摸我的脸,一看手上有灰,又缩了回去:“快回家吧,妈这就做饭,咱下饺子吃。”
“嗯!”我点点头,走进院子里;看到我爸正坐在马扎上抽烟,他看见了我,有些埋怨说:“不是说上午到家吗?”
我说火车晚点了,一直到中午才到站。
我爸看了看我手里拎的东西,就哼了一声:“买这些干什么?”
我就说:“我打工挣了点钱,也不知道怎么花,就给你们买了几件衣服。”
我能看出来,我爸是高兴的;但他还是嘴硬说:“不会过日子,要饭的剩不下碗根子。”
我爸一直都这样,在我心里有威严,脾气倔,不太爱说好话,心里高兴也从不表现出来。
走进屋里,还是老样子;旧电视、旧沙发、旧桌子,一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放下东西,我妈下饺子,我就去烧柴禾。
我妈不让我干,怕我弄脏了衣服,让我歇着。
我就说没事,一点都不累;烧着火,我心里就想,如果蓝姐来了,蹲在锅台前烧火,那得是什么样子?想想都好笑。
可是蓝姐,她可能再也不会来了吧?我们都快半年没见了,或许她都已经结婚了吧……
想着想着,我就要哭;我妈问我怎么了?我忍着眼泪,说想家了。
我妈就说我傻孩子,这不到家了嘛?
吃完饭,我回屋里躺着;睡惯了蓝姐的床,再躺自己的破床,感觉浑身咯的疼。
真不知道,我以前在这床上,是怎么睡着的?
过年的这段时间,我总是魂不守舍。
也不知道蓝姐怎么样了?她们过年包饺子了吗?
蓝姐应该不会想我吧,她那么绝情,半年都不见我,她也狠得下心!
直到过年那天,我正拜着年,兜里的电话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那天刮着风,山沟里信号不好;电话那头,声音断断续续的,但我能听出来,是夏雨的声音。
我挺高兴的,过年了,她应该是跟我拜年的。
电话打不了,我就给她发短信,可信号太差了,老是发送失败。
夏雨又把电话打过来,声音还是断断续续的,但我好像听到了“姐”这个字!
夏雨给我打电话,说了“姐”!这意味着什么?她终于肯在我面前提蓝姐了,蓝姐终于肯见我了吗?
我激动地要命,还没拜完年,我就往山上跑,因为山顶信号比较好;我爸就骂我,说还没拜晚年就跑,在外面学野了。
那天正好刚下完雪,路上、山上滑的要命。
可我不管,我是那么迫切想知道,哪怕关于蓝姐一丁点的消息。
我往山上爬,北风呼呼地吹,山路很陡,一不小心就摔个跟头;可我感觉不到疼,就想把电话打出去。
爬了半天,终于到了山顶;风刮得厉害,把我冻得缩成一团。
我把电话打过去,夏雨张嘴就凶我:“你什么破手机?赶紧扔了得了,信号差得要命!”
我就说:“不是手机的问题,我这里信号不好;夏雨,你想跟我说什么?是不是你姐想我了?”
我一提蓝姐,夏雨就哭了,她说王宇,我姐病了,一直发高烧,都三天了,现在还昏迷着。
听到这话,我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我就问她,蓝姐得了什么病?
夏雨哭着说:“也没啥大病,就是感冒了,可一直好不了;前两天还突然加重了,挂点滴也不好使,一直迷迷糊糊的,有时还老叫你的名字。”
我急的要命,就问她你们在哪儿?
夏雨告诉了我医院的地址,让我赶紧过去。
挂了电话,我飞一般地往山下冲。
姐,我来了,你的小宇来了,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冲回家里,我着急收拾东西。
我妈正在下饺子,看我火急火燎地,拿着锅盖就凑过来,问我干什么?
我想了一下,就说有公司给我打电话,让我去面试;我得赶紧赶回海城。
“哦,那我叫你爸送送你吧。”说完,我妈放下锅盖,就着急往外走;我说不用送,我妈也不听。
我也没啥行李,无非就是几件衣服;往书包里塞吧塞吧,我抓起来就往外跑。
大老远,我爸就跟我后边追;我停下来,冲他喊:“不用送了!”
他跑过来,喘了两口气:“你别骗我,大过年的,去海城到底啥事?”
我一个激灵,看来我爸,没我妈那么好骗。
但我还是一口咬定:“去面试。”
“放屁!大年初一,谁家公司不放假?”我爸懂得还挺多。
我灵机一动,就说我们学校,对我特别好的张教授,生病了,挺严重的,我得过去看看他。
“生病就生病了,你撒什么谎?”我爸狐疑地看着我,有些不信,他总觉得我有事。
我就赶紧解释说:“不是怕您吃醋吗?过年不陪您,我却要去陪别的长辈。”
我爸这才松了口气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走吧,我找个车送你。”
走到村口,我爸打了个电话,我二叔开了辆面包车,直接把我送到了车站。
进站的时候,我爸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票子,皱巴巴的,有一百的、五十的、十块的……
那是他的血汗钱,钱角上还粘着泥土。
“拿着。”我爸递给我。
我赶紧说:“我有钱,打工挣了不少。”
“少废话!”他把钱直接塞到我口袋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我还想跟他道个别,可他走得飞快,也不回头看我一眼;后来我妈告诉我,我爸那天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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