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是多灾多难,也总是在受罪。
“明天开始每天换一次药,等脸皮结了痂,里边再重新长出新的,就是有些地方的汗毛孔会消失,再就是脸皮会白一块花一块,不太好看了。好了,去结下帐,回去吧,别忘了给他换药。”医生拿过了药单,给开了一大堆药:“到药房把药拿上。”
医生的话让香芹的心凉了半截:这不就等于毁容了吗?这孩子,肺结核刚好了,又烧坏了脸,老天爷,就不能消停会吗?老天爷,你就逮着一个孩子可劲儿折腾,你就不能换换孩吗?你换换主也行啊?别老折腾俺一家子,你再去折腾折腾别人家。
香芹心里不忿,可又无可奈何,只得抱着孩子去了收费处。
“二十八块五,”里面传出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日期:2020-02-18 19:02:28
香琴掏了掏裤袋子,什么都没摸到。
“你快点!”里面的人不耐烦的、鄙夷地看着她。
而此时的志勇,正使劲儿地拽着伶俐的胳膊,就像拉一头牛,你越拉,他越往后退。
穿着军大衣的伶俐,手背上渗着殷殷的鲜血,他站在电线杆子旁,听着那声冷笑,伶俐刚刚平复的心又狂跳起来,他又开始踢电线杆子。“咚……咚……咚……”路过的人们回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唉!是个傻子!”
一个小女孩儿拽着大人的手从他旁边走过,她问:“这个人为什么穿个大衣啊?他很冷吗?”
“嗯,冷,他是病了!”
志勇看天早黑透了,他气得蹲在地下懊丧地抱着脑袋:”回不去了,今日回不去了,那车早过了点了,怎么办?住旅馆吗?哪有钱住?”
他愁眉苦脸。
伶俐踢着电线杆子,冷笑声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伶俐心里舒服了,他彻底停下了,只抱着自己的脚疼的呲着牙。
伶俐这才看了看四周,是黑天了吗!怎么天空中没有星星?而是顺着高楼的边儿从天上垂下那么多好看的灯?那灯红的黄的绿的蓝的,变来变去,怎么跟爹当年那盏灯笼不一样啊?这些灯好看极了。
伶俐想起了他八岁那年跟爹爹去一百多里路外的煤厂推煤,爹爹小推车上挂着的那盏灯笼。
他还清楚地记得,父亲浑身滚满鲜血的样子……
还有,父亲是怎样挣扎着重新点然了那盏灯……
日期:2020-02-19 11:23:45
第七章七星北斗
“吱扭扭……吱扭扭……”独轮小推车的轴承摩擦引起的声响在寂静的暗夜里格外刺耳,何庆良弯着腰弓着背,车子的袢带搭到他的肩膀上,他破旧的藏青色褂子已洗的泛白,后背被汗水洇湿了一大片,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答答,虽然已是深秋,但他丝毫感觉不到凉意。
他两手紧攥着车把,用力往前拱着,独轮车上的两边篓子里装满了煤块,一左一右像两座小山。八岁的伶俐肩膀上搭根绳子,在车前边拉着。车把旁边竖着绑了一根棍子,棍子顶上挑着一盏四四方方的灯笼。
灯笼四面是玻璃做的,就像个竖着的长方体的玻璃盒子,用四根木制的手指粗的立柱镶嵌,里面底部坐着一个墨水瓶子,瓶子里面灌满了煤油,瓶盖上被钻了个窟窿眼,插了一根铜做的细管,管里面塞满了棉线作的灯芯,灯芯从底部吸足了油,洇到上面,点燃后,头顶上便放出微弱的亮光来。灯笼在棍子顶上随着小车往前推动一晃一晃的,映得伶俐的影子也左右摇摆。
伶俐身体前倾,拉车的绳子被他拽的绷直,他往前使着劲儿,可他怎么也赶不上自己的影子,他抬脚往前迈一步,那影子也抬脚往前迈步,他就总想着踩一下自己的影子,可那影子就像跟他捉迷藏。
已是后半夜了,前半夜还阴云密布,后半夜天气开始晴朗起来,今晚没有月亮。
老何说:“伶俐,星星出来了,咱把灯吹灭了吧,有星星照着,你能看清路不?”
伶俐跟父亲走过好多夜路,他知道只要天上有星星,路就会看得清。
“爹,你就吹了吧,我能看得清。”伶俐答应着。
老何停下车,把杆子上灯笼解下来,找到一面玻璃往上一抽,灯笼从底部缓缓打开,他鼓起腮帮子“扑”的一声,灯灭了。
日期:2020-02-19 18:17:17
伶俐抬头看天,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星星,它们簇拥着伶俐只认识的那北斗七星,伶俐就感觉那星星就像镶在块黑布上的发光的珠子,稍微不小心,那些珠子就会“呼啦啦”倾泄下来落到伶俐身前身后,然后伶俐就会被珠宝埋没,他钻出来,两眼闪着兴奋的光,拥抱着那些珠子,然后把小车篓子里的炭块倾倒在路边,再装满珠子,他跟父亲两人推着一车珠子去卖。
会卖好多好多的钱!
伶俐想起爹爹给他看过的那棵白的闪烁着亮晶晶的光线的珍珠,爹给他看过一次后就再也没见过的珠子,爹说会卖很多钱的珠子,可是,为什么那颗珠子他再也没见过?又为什么爹爹没拿他卖成钱?如果换好多钱的话,就不用天天推炭啦!伶俐想着。
伶俐没睡着,但他做着美梦想着好事。绳子被他拉成一根硬帮帮的直线。爷儿俩在坑坑洼洼的路上艰难地行进。
老何爷俩在地上推车前行,北斗七星在璀璨的夜空中行走,仿佛陪着这对苦难的父子。灰蓝的夜空下,伶俐的绳子慢慢的变得弯路曲曲,也知他拉不动了,父亲也感觉累,就招呼伶俐,坐下歇会儿吧。
他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掏出旱烟袋,从烟荷包里捏挖了搓烟丝摁到铜烟锅里,然后“哧啦”划根火柴,火光映在父亲脸上,伶俐看到父亲脸上红彤彤,皱纹也红彤彤,然后火柴熄火了,烟锅里开始闪着红光,父亲嘴里满足地吐着烟圈儿。抽烟解乏,他感到通体舒服了。而伶俐,就歪在一边睡着了。
爷儿俩这是跑了第十趟了,一趟十块钱,老何就想着凭点力气挣点钱,他有两个儿子呢,得需要盖房娶媳妇,老婆帮不了他,给儿子们娶媳妇得多花钱,人家姑娘才愿意跟,可盖处房子要一千多块,他得拼命攒,还不一定攒得够。
所以,老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一个挣钱的机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村子里离煤厂一百多里路,老何觉得,不就是卖点力气嘛!
可他祖上却不是靠卖力气吃饭。
日期:2020-02-20 11:21:25
第八章何家长女何爱英
何爱英出事那年,何庆良才八岁。那天他从学校背着书包往家走,路过厂门口,看到吵吵嚷嚷的一大堆人抬出一个血红的担架,母亲跟在人群中,脸色发白、双眉紧锁。何庆良感觉到了母亲的恐惧和慌乱,正透过身体一点一点浮上来,在自己的身体内凝成了湿漉漉的水珠,何庆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不由自主地跟在母亲后面。
进了医院母亲才看到儿子跟了进来,她急惶惶的把何庆良拉到一边,大喘着气,她说:“庆良你怎么来了?”何庆良没有回答母亲的话,而是看着那张血床发呆。他被那骇人的场面惊吓到了。他大张着嘴,四周空空灵灵的,时间也凝固在了原地,他仿佛看到了人间的地狱。何庆良没想到那个场景跟了他一辈子,那个场景经常造访他的梦境,像个魔咒一样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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