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婶子接过饼子,从上面掰下一小块儿,剩下的还给小兵:“先喂喂看,多了他也吃不下,得给他喝口水。”旁边有人跑到地头,从盛水的那瓦罐里舀了一瓢水端过来,四婶子拿瓢把把水喂到他嘴里,然后慢慢的掰碎饼子一点点往他嘴里送,四婶子念念叨叨着:“孩子,你一定要挺住,用不了几天咱就吃上白面饽饽了,好孩子,你一定要熬过这几天去,好好活着啊!”
日期:2020-03-15 13:55:20
金贵无神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神彩,他困难的咽下一口饼子,气息微弱地说:“四大娘,俺馋了,想吃饽饽(馒头)。”
“快了快了,你再忍耐忍耐,好孩子,坚持住啊!”四婶子哄着金贵。
老何看了看,实在不行跟队长商量商量,今晚加班,先打一场麦子,把麦粒去碾房碾细了,大家先分点白面解解馋,要不这样吧,就让各个队里伙房蒸馒头,大家都去按人头领,先吃顿饱饭再说。
队长把事吩咐下去,大家散开各自干活,天黑后麦子拉到了队里的场院里。
老何吩咐金富把金贵背到队里去,金富不干,老何只得背起轻飘飘的金贵去场院,他把金贵安排到队里伙房里屋炕上,然后就和大伙儿赶着毛驴拉着碌碌开始给麦子脱粒。
人站在中间,毛驴子拉着碌碌转着圈,鞭子甩得“啪啪”响。
场院里点着盏“呲呲”响的汽灯,照的场院如同白昼,人们热火朝天,打场的人儿在中间画圆,他站的地方是圆心,手里牵的绳子是半径,转圈的毛驴是圆的边。
他们划了一个又一个无数的圆,圆心疲倦了,再另换一个圆心。
老何也去充当圆心。
到了后半夜,大家终于把麦粒从麦穗上碾压了下来,麦粒壳慢慢的破碎,裂开,麦仁从裂口里挤出来,麦穗外壳变空,变瘪,钻出来的麦粒跟一部分浮糠一起,被木掀铲起,高高地扬向天空。
天空中瓢扬着麦糠和麦粒,它们在风中分离,轻飘飘的麦皮被风吹向远方,沉甸甸的麦粒划着优美的弧线从空中坠落。
分离完毕后,一座小麦山出现在众人面前,大也是山,小也是山,再小的山也是山,再小的山可以不叫山,叫土堆。今天的小麦山其实不应该叫山,应该叫小麦堆,一堆小麦。可在何家庄人的眼中,在何家庄人的心中,它就是山。
熟透的麦粒干硬干硬,有的人忍不住,瘪着空空的肚子弯着腰抓起一小把塞进嘴里,他嘎嘣嘎嘣嚼麦粒,还没等嚼碎便困难地吞咽,嗓子眼被拉的疼痛起来,有人说,你拉坏了嗓子怎么吃馒头?
人们单独把麦粒装起来,妇女们再用簸箕把沙粒筛选出来,然后再倒进大瓦盆,清洗麦粒,把洗干净的麦粒放到秫秸箔上摊匀凉晒。
人们一个晚上没睡,但谁也不困,都兴奋无比的等着吃白面馒头。
忙活完后,天渐渐的亮了起来,不一会儿,东边射出了万丈光芒,人们脸上泛起了兴奋的金光,秫秸箔上的麦粒迎着早上的第一缕阳光,也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
队长把大伙儿招集起来,问:“打了一晚上夜班,大家累不累?如果累的话,就先回家歇会儿,看家里还有啥吃的,都吃饱后,男劳力上坡割麦,留几个妇女在场院看麦子,等晒干后马上去磨面,争取今下午吃上白面馒头,大家说好不好?”
“好!”人们拍着巴掌,很多人没有一点睡意,要吃馒头了,都眼巴巴的等着呢。
日期:2020-03-16 10:30:04
第三十三章,人要是不吃饭就好了
何家庄有人说:“人怎么还得吃饭?人要是不吃饭就好了!”
何家庄还有人说:“人要是不吃饭那还叫人?”
何家庄还有人说:“人如果不吃饭不就完了吗?”
还是别叨叨了……
那个不吃饭的快死了……
老何回家前,想起躺在队里灶房炕上的金贵,他跟花花进了灶房,看金贵一个人躺在那一动不动。金富不知跑哪去了。
老何上前叫他:“金贵,金贵?你哥来?”
金贵困难地掀开眼皮:“俺哥?不知道去哪了!”
“你等着!”老何说道。
他拉着花花,两个人匆匆忙忙往家跑。
回家后老何跟花花说:“咱家那玉米饼子呢?你放哪了?”
花花找出了一个笸箩:“就这几个了,要不,明天我去花溪村再要点粮食?”
“还是先别去了,等过两天就分麦子了。”
老何总觉得老是去丈人家要吃的不是个事,他有点伤自尊,所以他尽量不去,家里有口吃的,他先紧着花花吃,花花吃饱了他再吃。不逼到份儿上他是不会去丈人家添麻烦的。
老何拿了一个饼子又跑回场院。
他冲进队里的灶房,把金贵扶起来,掰碎饼子喂到他嘴里。金贵一点点吞咽,老何又喂了点水。喂着喂着,金贵咽不下去了。老何往他嘴里灌水。他想尽量挽留这个孩子的生命,可是,他无能为力。金贵正一点点耗干,只剩一幅骨架,嘴里只留着一口气。
日期:2020-03-16 11:27:05
中午火辣辣的的太阳把场院秫秸箔上的麦粒晒干,留守在场院的妇女们用小推车把装在麻袋里的麦粒推到碾房,几个人抱着碾棍围着中间那盘大碾转了无数个圈,金黄的麦粒变魔术般地变出来雪白的面粉。
大家又过筛,过了粗筛过细箩,麦麩被筛出来,留下了洁白细腻的白面。完事后又推回队里。几个人开始加上老面引子,和面做馒头。差不多天黑前,雪白的馒头终于出锅了。几大锅暄腾腾的大白馒头冒着热气,村子里队里的男女老少都围着等着分馒头。
队长先讲了一段话:“咱可是麦子没割完先顾着嘴哈,大家伙呢按人头分,每个人两个大馒头,多了没有,先解解馋,顺便长长劲儿,吃完后好好干活,好了,开始分吧。”
食堂的桌子上摆满了高粱杆做成的大盖垫,大盖垫上摞的高高的像山一样的大白馒头,山一样的麦堆变成了山一样的馒头,山一样的馒头释放着浓浓的麦香,浓浓的麦香味儿一•缕一缕的钻进人的鼻孔,把何家庄男女老少的馋虫从肚子里勾出来,馋虫张开大口,焦灼地等待着,人们更饿了。
伙房里排着长长的队伍,很多人瘦的三根筋挑着一个头,很多男人光着脊梁,两肋间的两排肋骨根根分明,两肩耸立,肩胛骨棱角分明。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珠子,所有人都大张着嘴。很多人开始甩着嘴角的哈喇子。光屁股的小男孩儿抹着鼻涕,穿着小碎花裤衩的小女孩儿扎着羊角辫,扎着的羊角辫上插着麦秸草,不管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有被毒辣的太阳晒黑的脸,黑的脸上再加一层土,再加一层灰,黑的小脸灰的小脸,脸上的大眼珠子一转,白眼仁一闪一闪,小嘴一咧,口里的白牙一闪一闪。
大姑娘穿着大襟花褂子,洗的泛白的青裤子上的膝盖上补两个大补丁,背上背个斗笠,小伙子有的光着背,有的穿个小白汗褂,汗褂也是,不是这边缀个补丁就是那边缝着口子。何家庄的人穷的真是均匀,说不上谁家过的穷谁家过的富,都是席上滚了炕上,谁也不用笑话谁,谁都有补丁衣裳,谁也顾不上自己穿的是不是补丁衣裳,如果不是还有个羞臊,他们可以和小孩子一样脱的光溜溜的。还是遮遮羞吧,仅仅是遮羞而已,因为最需要操心的是肚子,饿的发慌饿的难受饿的后心贴前心,饿的后腰处一个劲儿的往后吸着肚皮,肚皮像个瘪了的气球,如果这个气球不需要充满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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