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柳是一早起床，经过客房的时候见成林还躺在床上睡，也没叫他，自己去买了一盆子粥和一碟泡菜放在餐桌上，她草草吃了，开门做生意。

　　柳是坐在店里做衣服，进来了两个看衣服的人，在店里转了半日也没说话。她抬头看了，其中一个有些面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于是道：“有没有啥看中的？想买啥样的衣服？”
　　两个女子均涨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柳是放下手中的衣服，笑眯眯地走过去就要介绍那架子上的衣服，却见其中一个小姑娘有些惊慌地往后退，仿佛见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一样。柳是停下脚步，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姑娘分明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苏嘛，于是笑得更欢了，道：“我看着你们眼熟呐，也是这条街上上班的？”
　　小苏使劲拉了身边那个小姑娘就要走出去，那个小姑娘使劲挣脱，骂道，“你真没用！”
　　柳是笑了，感情是有人来演争风吃醋的戏码了。她也不多说话，只斜眼看了小苏，既然她们不是来买衣服的，那她也没必要招待了，继续坐下做衣服。
　　成林睡醒，前一晚洗干净的衣服已经整齐地放在床头边上，到餐厅发现了早餐，旁边还摆了一张干净毛巾和一把新牙刷，笑笑。先喝了粥，也不用那张新毛巾，依然拿了柳是的毛巾用。
　　他换了衬衣，拿着西装出去，正巧见两个小姑娘堵在店门口，他侧身进去，道：“姐姐，我要先回去了。”
　　小苏身边的那个女子看见成林，有些吃惊的样子，也有些害羞，小苏见有人进来更是有点儿害怕，紧张地拉了那个女子就要走。
　　成林奇怪地看了她两一眼，就算是小地方的小姑娘，也没必要见了陌生人就这么害羞吧。
　　“你不说，我可要说了！”那女子声音有点颤抖，冲上两步走到柳是面前，道：“你真不要脸，抢……抢别人的男朋友！”
　　成林瞪大了眼睛，看看一脸淡然的柳是，看看仿佛要缩到地下去的小苏，再看看故作镇定的那女子，这是什么场面？柳是放下衣服，看看对面店里不断看过来的汪琴，道：“我抢谁男朋友了？你的？你男朋友叫啥名字？哪里人？”
　　那女子有点吃不准柳是的镇定，她来本身只凭借一股意气，正主儿反而缩在后面不敢开口，就有些泄气了，说不出话来。

　　柳是才不管面前这个女子，走到小苏面前，道：“我认识你，你不是张家做工的那个小女孩么？”
　　小苏见柳是认出了自己，更是害怕的样子，小声哀求旁边的女子，道：“我们走吧！”说罢也不等那女子的回话，自己转身就跑了，那女子见势不对，也跟着跑了。
　　柳是见目瞪口呆的成林，一股无名火从胸中起来，道：“你还不走？”
　　成林回过神来，见柳是恼羞的样子，笑道：“姐姐，你怎么和小姑娘抢人？”
　　柳是白了成林两眼，不说话，回自己座位上去。
　　成林难得有这样的八卦看，不依不饶道：“姐姐，你什么时候谈的男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八字还没一撇呢？瞧见没，砸场子的就来了。我的婚事啊，不顺！”柳是摇摇头，想想又笑起来，你说这事情可真巧的，昨天刚听了人闲话找王妈摆谈摆谈，今天一早就有人来找茬。这个张江还是个香饽饽啊，她柳是还是不要凑这个热闹了。想罢，起身就要找王妈说话，这时，汪琴却又跑了过来，笑嘻嘻道：“柳是，这位就是你说的那个亲戚啊！”

　　柳是冷冷道：“是啊，我正要送客！”说罢对着成林道：“你先回去吧，车站就在镇子外边，你找人问问路就好了！”
　　“咋不多耍耍？”汪琴热情地上下打量成林，越是打量，心中越是有点吃惊，还有点心虚起来，“让柳是带你到处走走啊，镇子里没啥好看的，但是有几家饭店吃食还不错！”
　　成林见状，心中大概明白了几分，也有点想留下来瞧瞧热闹，以后也好有取笑柳是的资本，顺势道：“也是啊，姐姐就怕我留这边麻烦！”
　　汪琴尖笑道：“你是柳是弟弟？”
　　“是啊！”成林故意给人做了个暧昧的表情，“表弟，不过隔得远了，也没啥血缘关系的，来认认亲而已。”

　　柳是看得火起，也不听汪琴说啥了，径直走到王妈家里，找着王妈，道：“王妈，我昨夜想了一整夜，张江的事情还是算了吧！”
　　“这又是咋回事？我昨晚刚上张家问了问话，张江妈妈说了，她还就只要你这个媳妇了！”王妈脸上显出不平来，“你可不要因为别人嚼舌根子坏了一门好亲事。”
　　柳是心中冷冷想道，这个张江妈妈真是打得好算盘，自己也无意间成了别人手上的枪了。她道：“这个我也不想了，就算是我配不上张江吧！”多余的闲话也不说了，话说得太透也就没意思了。
　　王妈见柳是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啥，只是叹气。
　　柳是转身，却见成林笑嘻嘻地站在后面，柳是有些窘迫，第一次再他面前红了脸，又不好意思起来，生生冷着一张脸从成林身边走过。汪琴跟在柳是后面，听了柳是的话，喜气洋洋起来，也不找柳是闲话了。
　　柳是也不管自己店了直直冲进屋里，噼里啪啦关了房门。成林忙跟了进去，却被关在门外，他站在走廊上听了听，只听见低低的抽泣声音，心里有点点酸。
　　　

第一部 第十三章 知心人

　　柳是不轻易哭泣，在她看来眼泪就代表着认输，而她是不能认输的。
　　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她可以不认输，因为她足够年轻，她可以有长长的时间来实现自己的养家糊口的梦想，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小看一个年轻人不服输的劲头，因此她赢了。她二十岁的时候，也可以不认输，她年轻，有技术，能够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她理直气壮地拒绝二姑给她介绍的那个中年男人，她有更多的希望来认识其他更多更好的男人。二十四岁的时候，她依然不认输，那些嫌弃她家庭负担承重的男人，她看不起，她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不会为了一个爱字去奉献自己，她要找一个可以互相扶持的男人，她拒绝那些只要她而不要她家人的男人，她认为那个时候的自己有骨气。她二十七岁的时候，弟弟研究生毕业，有了稳定的工作，也有一个很好的对象，她终于可以有时间来为自己活，她终于可以离开工厂，买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建立一个自己的家庭，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已经输不起了。

　　二十七岁回头的时候，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合适自己的男人，她走得太远了。认命，相亲两年现在已经三十岁，依然没有合适的男人。
　　她常常想，自己一个人也可以活一辈子，为什么就要一个男人来决定自己后半辈子呢？可是，她常常又想，柳是，你已经一个人活了快三十年了，后面的三十年你不能一个人过。可是，她的笑容已经没有了十六岁的纯真傲气，没了二十岁的自信灿烂，也没有二十四岁的坦然安心。她只是一个疲惫的女人，惶惶然看着青春无情地流淌过去，自己保存的尊严在那些流言中荡然无存。

　　让那些人同情自己，看不起自己，她有深深的无奈。可是，她嫁不出去是事实。
　　她常常一个人劝自己，柳是，闭上眼睛就嫁出去了，即使有再多的不甘心，只要有一个男人在背后，总不至于那么不堪。
　　她抹一把眼泪，太没用了，活到了三十岁连自己十六岁的时候也比不上了。她对着镜子洗脸，洗去泪痕，仿佛就可以把十几年的心酸和不甘洗干净。
　　院子里没有一点点声音，柳是坐了一会子，肚子有点饿了，再伤心，饭还是要吃的，生活依旧要过下去，比她更悲惨的人还有，她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那个。柳是如是安慰自己，打开门。
　　成林坐在屋檐下，脚下满是香烟头。

　　柳是顿时头痛，这个人一直没走，就在外面听她哭么？难堪涌上心头，柳是满脸通红，恨道：“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成林笑，“担心你啊！一个人关在屋子里！”
　　“你赶紧走！”柳是眉毛倒立，从来没有这么丢脸过。她很少哭，就算是哭也不再人前哭；她也很少说辛苦，就算说，也是在镜子里对着自己说。
　　成林站起身，进屋。柳是挡在门口，偏不让他进。成林笑道：“姐姐，你伤心何必一个人憋着？我们好歹也算熟人，给我说说也没什么，我不会嘲笑你的。”
　　柳是紧咬牙梆子，还是不让。成林本身比柳是高大许多，他逼近柳是，威胁道：“姐姐，你不让开，我就把你抱开！”
　　“你敢！”柳是声音尖锐。成林丢了手上的烟头，双手就伸到柳是肋下，柳是忙缩开身体，成林趁机进去，嘻嘻对着柳是笑。
　　柳是气闷，胸口起伏不断，喝道：“成林，你就这么成心看我笑话？算我求求你，你快走吧！”

　　成林一听柳是说话声里都带了哭腔，知道今天自己要说不好柳是估计是一辈子都不会和自己说话了，忙道：“绝对没有。姐姐，人伤心的时候，就是要找个人说说话，一个人憋着心里难受，还要憋出病来了。你看你饭量也不小，可是一点也长不胖，肯定就是自己造自己的。”
　　“我就造我自己了，关你啥事？你又是我什么人，值得在我面前说三道四的？”柳是尖利的声音传得远，她已经顾不得那许多，为什么要天天委屈着自己去迎合别人？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她会累，也会生气！
　　成林看着柳是，知道她只是在发泄积累的怨气，也不多说话，就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她。
　　柳是脸绯红，激烈地喘气，紧紧咬着牙关，猛地转头看着客厅里大落地镜子里的自己，呼吸慢慢平静下来。过几分钟，她冷冷回头看着成林，道：“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