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大里,我遇见了自己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心动的对象。她就是郭如烟,名字挺时髦的。人如其名,我第一次看见她也有种迷入烟雾的感觉。她的坐位离我很远,可是正好能让我看到她颀长的脖颈。每晚上课,我都要偷偷地看她几眼,时间长了,似乎她也有了感觉,时不时的对我抿嘴笑一下。天啊,世界多美好,我对她一见钟情了。当然这钟情只是我自己的钟情,还不知道人家姑娘的意思呢。最好能找个适当的时机表白一下。不料正在我想入非非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祸事掉在了我的头上。
时间正值1983年。在这一年,邓爷爷一声令下,神洲大地掀起了巨大的“严打”风暴,专政的铁拳打击下,流氓阿飞纷纷作鸟兽散。为了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对这些社会渣滓的量刑也是非常重的。
一天夜里,我正在上夜校,更准确地说,我正在偷看郭如烟的脖颈,幻想今后的幸福生活的时候,几个白衣蓝裤的公丨安丨人员犹如神兵天将,突然降临在我的眼前。整个教室一片哗然,直到我被手铐铐住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犯了流氓罪。这是哪里跟哪里啊,俺还是黄花处男啊 。那些人如狼似虎,根本不听我的哭喊,把我揪上警车带走了。
到了公丨安丨局才明白,原来王二蛛一伙狗男女成了流氓团伙。他纠集了一群男女流氓成天在我的单身宿舍鬼混,厂里的门卫大爷早就注意他了。严打一来,门卫大爷马上报告,王王二蛛一伙流氓就倒了大霉,被当场堵了个正着。王云楼这小子见机的快,,被带出房子后乘公丨安丨不注意,爬过厂子的围墙逃跑了。最后这伙流氓最重的被判了15年徒刑,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了,暂且不表。
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王云楼跑了,公丨安丨自然来找我这个房主算帐。我在公丨安丨局里痛哭流涕,一再表明自己清白,最后厂里开出证明,说我虽然工作吊儿郎当,平时不务正业,但总算老实,不可能做那些犯罪勾当,那些公丨安丨人员也没当场抓住我,没有证人证据,最后把我教育了一番释放了。
我那个窝囊,夜大自然也上不成了,请了三天病假在家里睡觉。你说这叫怎么回事,倒霉的事怎么都叫我摊上了呢。第三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已经打定主意去找张铁嘴看看我的晦气了。
张铁嘴看见我来,非常神秘的招呼我到里屋坐下。那时算命这勾当还只能在暗地里进行,所以张铁嘴这种故作神秘的样子我见得多了,也就没有在意。张铁嘴把里屋的门关紧,冲着我一身大拇指,“得,我说你是贵人之相,果然有左右护持! ”
老头脑袋给驴踢坏了吧,难道公丨安丨把俺架到车上算是左右护持?张铁嘴看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压下声音低声说“你们厂里的那个钳工组长被王二蛛这小子打坏了,你还不知道?”
什么?郭老铁被打坏了?不可能,我从公丨安丨局出来还是郭老铁过来领人的呢。我起了疑心,仔细地问了问张铁嘴。
原来王二蛛这小子那夜里逃脱后,急急如丧家之犬,但这小子头脑灵活的很,他知道张铁嘴家里虽然人来人往,但都是找张铁嘴打探自家事情的人,对别人根本不在意,政府也很少注意这样的死角,所以非常安全。他知道张铁嘴和我的私交甚好,就编了一套瞎话,说为了哥们义气,他王二蛛带人收拾了一顿我最痛恨的郭老铁,不料郭老铁吃亏后又带了群人来报复,请张铁嘴帮他躲藏两天再说。张铁嘴感动了,说你能讲哥们义气,老夫就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你尽管在这里住着,那郭老铁不来便罢,来了看老夫用咒语咒他,管叫他家破人亡。
第三章 往生咒2
张铁嘴给郭老铁准备的咒语据说叫百解咒。他贴在内室的墙上指给我看,差点把我笑出声来。还别说,张铁嘴画的简笔画还真象郭老铁,一脸的络腮胡子。郭老铁画像边曲里拐弯的画了个符,旁边还写了行小字。“昆仑山上一窝草,七十二年长不老。奉师拿来妆天地,诸师邪法搬解了”。
张铁嘴见我发笑,有些着恼,说你还别不信了,不是老夫立下如此灵咒,那郭老铁岂不早已寻来,定是这符咒显灵,让郭老铁脑壳发晕,想破头也料不到对头藏在老夫这里。
我本想说出事情的真相,再一想觉得王二蛛这小流氓也不容易,毕竟朋友一场,万一真被严打进去,这辈子就彻底完蛋。张铁嘴别看嘴上仗义,其实他最怕官,要是知道是公丨安丨抓捕王二蛛,保不准马上就跑去告密。
“这符真是满灵的,”,我摸着那张符,冲张铁嘴说,“看不出你算命打卦的,还会画符哩”。
张铁嘴得意了,他坐在一张破沙发上,示意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来。我还以为能拿出几个宝贝来,不料打开箱子,里面只放了几本破书,还有一面铜镜。这铜镜倒象是个古物,通体班驳青绿。那时侯不象现在,虽然不再“破四旧“了,可是大家热的是实现四个现代化,对古董文物不感兴趣。
我顺手翻弄了几下那几本破书,里面夹着几张黄裱纸,似乎画了些什么东西在上面,我也没心思细看。张铁嘴看我兴趣索然,便把箱子又锁上了。
“那就是道符,老夫可是得到密授啊 ”张铁嘴悻悻地说“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儿。今天一时心血来潮,叫小子见识一下,没想到小子无知,实乃对牛弹琴也”
我说你还是留着自己弹吧,我得先看看王二蛛这小子给你藏在什么地方了,莫给郭老铁破了符咒,过来把他打个半死。张铁嘴不乐意了,说你不是说老夫的符咒最灵么,那郭老铁一介粗人,怎能破解老夫的秘传符咒?有本事你自己找,只要你能在这间屋内找到二蛛,就算让你破了符咒,老夫别无二话。
我四处打量了一下张铁嘴的住处,几件多日不洗的脏衣服堆在床头上,发出臭烘烘的气味,破茶几上放着几只破碗,看不出有什么供躲藏的地方。我趴下身向床下看,除了那只
樟木箱子别无他物。奇怪,王二蛛这小子还能躲到哪里?张铁嘴坐在自己打制的皮革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洋洋得意地看着我。
“怎么样?老夫符咒的效果如何?”张铁嘴揶揄我“脑壳晕了吧?”
我看张铁嘴张狂的样子,便吓唬他说要到公丨安丨去汇报,告他搞封建迷信,还包庀打伤人的罪犯。张铁嘴开始以为我玩笑,说二蛛揍的郭老铁可是你的仇人哪,你怎么恩将仇报哪,我说老张你怎么不明白事呢,我和郭老铁再不对眼也是人民内部矛盾,二蛛打伤他就想让我们上升成敌我矛盾呀,这样挑拨关系的事情不是阶级敌人搞破坏吗。我和郭老铁坚决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实话说吧,今天到你这里就是郭老铁让我来的,他早看穿你的伎俩了,吓,在我们唯物主义者面前,你这破符算个屁呀!
张铁嘴在文丨革丨时候挨过批斗,听到这样的文丨革丨语言就吓得魂不附体,当下汗珠就冒出来了。
“我坦白,我交代”张铁嘴连忙站起来,把屁股底下的沙发挪到了一边。原来那座沙发下面的地面上铺着一块木板。这下子全明白了。
“玩地道战哪! ”我上去一下掀开了那块木板。木板下露出一个黑幽幽的洞口。
“二蛛,出来吧”张铁嘴对着洞口小声喊“老朋友来了! ”
我说老张你别叫喊了,看我撒泡尿进去,看这小子出不出来。不料那王二蛛还真沉得住气,任凭我和张铁嘴吵嚷了半天,楞是没发出一点声息。我说坏了,这小子别是在洞里闷死了吧。张铁嘴吓得满脸灰白,分辩说王二蛛这么多天一直都蹲在里面,怎么会被闷死?咱们快进去看。说完也不等我,自己跳了进去。我跟着跳进去,仔细看才发现这洞其实挺小的,刚够藏身四、五个人的样子。洞的四壁还刻满了很多弯弯曲曲的东西,似画又似字,只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是却没发现王二蛛。
我和张铁嘴两人仔细的搜寻了一遍,确实没有王二蛛的踪影。这小子哪里去了呢?张铁嘴也没有我刚来时的神气劲了,大滴的汗珠不停的从脸上滴到脖子里。奇怪,怎么就不见了呢,他不停地小声都囔着。
我说可能这小子趁你不在的时候早溜到外边去了,张铁嘴脸色更灰败了,连声说不可能,二蛛看到你来的时候才跳进洞里,我把沙发挪上去就没动地方啊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不死心,又在地面上摸了一遍,确实没有尸体一类的东西。这王二蛛能到哪里去了呢?
等我们从洞口爬出来后,张铁嘴差点就哭出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挪开的沙发上,咧着大嘴就想哭,我说你可别哭啊,哭就能把人找着了?你先说说这洞是怎么一回事?好象咱们这地儿没和日本鬼子练过地道战啊,你们家怎么有个地道呢?
原来张铁嘴家的地道压根就不是他挖的,也不是他的先辈留下的。按张铁嘴的话说,是天降大任,老天爷赐给他的。想当年张铁嘴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风流倜傥的青年,在生产队里干活卖力气,能劳动,本来是很多姑娘中意的对象,只可惜生在了一个地主家庭,成了“黑五类”,自然没有姑娘肯跟他。张铁嘴转眼间到了三十岁,眼看要打光棍,一急之下就离家出走了。他的地主爹娘急坏了,跑到大队部找儿子,被生产大队长骂了个狗血喷头。生产大队长倒不是有什么阶级斗争观念,主要是心疼队里少了一个便宜的棒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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