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另有一伙东北参客?黑眼圈汉子摇了摇头。
“没可能啊,长白山参客自成一帮,各有领地,断不可到别人的地盘上抢食。这西北大川是我们司二爷的领地,什么人如此大胆,敢破了这江湖规矩?老板娘定是一个眼晕,看走了眼。
老板娘抹干眼泪,说你这黑眼汉子说话可笑,我怎会看走了眼?我一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个东北汉子,说不定你正和那些强盗一路,快些还我的孩子,不然老娘和你拼命。
老板娘从地上爬起来,就要揪打那黑眼汉子,我连忙把她拉开,心里暗怪她莽撞,怎么这老板娘和老板一样急脾气?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说老板娘你再想想,说不定那些汉子真的不是东北参客。老板娘冲我大声说“我怎会认错东北人?我娘家就在东北松花江上,满山的大豆高梁。那些人就算不说话,我一闻那浑身的高粱味儿,就知道是东北犊子”。
黑眼汉子在旁边气得满地乱跳。这老娘们胡说八道,方大哥千万别信她的话,东北人只有我们这群参客,哪里还有另外一伙?
我起了疑心,问那老板娘见到的东北人是些什么模样。老板娘说,哪里还象个人样?一个个脸色阴沉,一句话不说,一个屁不放。
“有一个歪嘴巴的最是不要脸,衣衫破烂,都露了大腿,气得老娘不想再细看。”
歪嘴巴?黑眼圈汉子一声惊呼,他不是死在那个山谷里了吗?怎么会来到你这旅店?
我这时已经猜出了大概,再仔细问了下老板娘那几个汉子的容貌,果然是已经在山谷中丧命的那些东北参客。这些人自然不会复活,一定是被人制成了行尸。是谁利用这些行尸绑架了文小姐?难道这小镇上竟然有一个深藏不露的茅山道士?
我这时发现,自己已能够做到元神离体了,修道能达到这种境界,心下自然欢喜不尽,对战胜一些邪祟巫术也充满了信心。只是最近很多事情交织在一起,让我忙得焦头烂额,无法静心修身练功。眼见老板娘到厨房做饭,老板和黑眼圈汉子正在闲谈,趁此机会我回到自己房间,在床上闭目清修,继续蓄养丹基,培化元神,渐渐灵台空明,窥见万物典藏。白天所见忽然历历在目,千头万绪纷至沓来却不乱分寸。
久闻茅山宗控尸术天下独步,这些行尸的主人定是一个道术精深的茅山道士。一般茅山道术,所控尸体只能在夜间行走,阴地驻留,只有茅山宗上茅以上的道高之士,所控尸体才能在白天出现,只因为这些行尸的体内已分驻少许施法者的真气,施法者借此可以镇压住死者的亡灵,用自己的真气控制死者的行动。外国也有人制作一种“还魂尸”,却纯粹用药物制成,自然不能和我国秘术的博大精深相比。
那司二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见到他时尸体尚温,为何我施展摄魂术时却一无所获?想到此处,我差点从床上一头栽下,暗骂自己糊涂。摄魂时耳中明明听见一声惊呼,正是那施法者和我争夺司二爷魂魄时,两种摄魂术法功力碰撞后对方吃惊发出的声音,那声音离得不远,凶手一定是那客栈中人。
我再也忍耐不住,施用挪移法术,瞬间离开了这家旅店。其时月夜朦胧,淡月照影下,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我已经来到了客栈的外面。我不愿惊动那个看门老人,施展轻身术,揉身升起,跃过了高大的客栈大门,悄悄进入到客栈院内。
我正准备走到内院窥探,却听见门口看门老人的房间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看门老人的咳嗽声。我不愿被他看见,急忙躲到房间背后的隐蔽处。那看门老人不断咳嗽,却并不出来,少顷房间里面忽然闪出了一点暗红色光芒。
那点暗红色光芒明暗不定,在窗户玻璃上闪着诡异的光影。我心中大奇,走到近处隔着门缝细看。房间里哪里还是看门老头?只见暗红色光芒和淡淡月光的交相映照下,一个年轻人正面对着一朵黄花露出微笑,正是我上次看到的那个年轻人。
难道晚上客栈的看门人换成了看门老头的孙子?两人的脸面虽然老幼各别,但五官面目却甚为相似。我正在沉吟,却听得房间里那年轻人轻笑一声,在月光下转过头来,那张年轻的脸慢慢变化,皱纹渐渐增生,竟是那看门老头模样。
第四十一章 道妖(上)
那老者慢慢回头,再面对那朵黄花时,皱纹渐渐消失,又转成年轻人模样,正是我上次见到的那个年轻人。
我看得毛骨悚然。以前有幸学习天书秘籍,自认为已经得窥门径,早晚可证大道,到后来才知自身资质有限,没有明师指点,总是一番盲修瞎练,但对这天书秘术却是景仰万分,没有一点怀疑。只是今晚之事太过诡异,难道世界上当真有妖魔鬼怪?
天书只言万物有灵,并不记载乱力鬼神。直言鬼神之论,皆为荒诞,眩惑晚学,以厉色希声掩饰虚妄,实为异端邪说。不过卢生身为道士,对成仙之说倒深信不疑。仙为世间所出,是凡人所变,修炼后可以升天,“由下而上”。他在天书中断定”仙道可成“,并在天书中斥责说“浅识之徒,拘俗守常,咸曰世间不见仙人,便云天下无成仙之事,目之所见,何足道哉?诣老戴天,而无识其上,终身履地,而莫识其下,形骸已所自有也,而莫知其心志之所以然也,寿命在我也,而莫知其长短之能至焉,况乎神仙之远理,道德之幽玄,仗其短浅之耳目,臆断微妙之有无,岂不谬哉?”“故不见仙人,不可谓世间无仙人”。
张铁嘴对天书最是迷信,他说我师之言岂有谬哉,依法修习,定能不老长生,甚或成就仙道,在天上人间永远自在逍遥。我当时非常怀疑,对张铁嘴说,这天书真能成就仙道,那卢生现在何处?盲目迷信要不得。你已挨过批斗,犹自不思悔改,编造谎言,可见破除封建迷信思想确实任重而道远。张铁嘴被我几句话呛得直翻白眼,气得好几天不理我,也不让我给他的算命摊子当托。
我和张铁嘴修习天书多年,自然不信那鬼神之说,纵有灵异之事,也只从魂魄上找其源头,往往屡应不爽,世间只有魂魄,离体后日久自消,哪里有什么鬼神?
但在我看来,这暗红色光芒映照下的看门人已经非鬼即妖,这房间里已不是人间气象。只见那看门人头颅随这那朵黄花转来转去,一张脸变来变去,终于变成了那年轻人的样子定住了。
看门人呵呵轻笑几声,甚是轻佻。我在隐蔽处看着他从房间里走出,心中一动,远远地尾随在他的身后。看门人此时步履矫健,哪里还有白日里弱不禁风的老态?
我眼见他走进客栈后院,心中更是惊悚。在房间里看见那朵诡异黄花,我就已隐隐猜测到一些事情,这看门人一定是那个施用摄魂术的茅山道士,不知怎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做了客栈的看门人。可怜司二爷他们费尽心急,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这朱草嘉禾据那太常婆婆说,能起到美容养颜的作用,谁知道竟有如许威力,可以让人返老还童,如此循环往复,不也是一种长生不老之道。早知道有此捷径,服食即可不老成仙,何必历尽千辛万苦修炼?纵有天书秘籍,又得明师指点,也是断欲苦行,知易行难。
我正在暗自欣羡,张铁嘴往昔之言突然自耳边想起。茅山宗认为服草木可救亏缺,服金丹可定无穷,怎知“草木延年而已,非长生之药”“金石有毒,倒绝阴阳”,刻意求之,行愈邪而道愈远,仙道未成反沦为妖物,难道这看门人是一个道妖?
那看门人行至斜坡之后,忽然转到了一座大墓前面。这面斜坡背后有一坟墓,坟上杂草丛生,我白天曾经看见过,当时以为是客栈主人家的墓园,并没有在意。这时在惨淡月光下,只见那看门人左手结出符印,正是我熟稔的茅山符法凶铃符。他右手挥处,那座坟顶上响起轻微的镇魂铃声。
不多时,那座坟墓封土在月光下无声无息的慢慢裂开,从墓中走出一个女人来,那女人笑嘻嘻地,满脸笑容,月光下看得清楚,正是失踪两天的文小姐。难道她已被看门人制成行尸?只是今夜的月下情景更加诡异,那文小姐行动如常,并非一般行尸走肉。只见她笑靥如花,用手搀过看门人,竟似一个家庭主妇迎接远归的男主人一般,流目传情,举止轻佻。眼见这两人缓缓向里面走去,那坟墓裂口渐渐合拢,我心中又气又急,急施挪移术想进入坟墓。
不料我身形刚起,那看门人忽然“咦”地一声回过头来,满脸惊讶,似乎已察觉到了挪移术法造成的空气波动。
“果然是你”,月夜下看门人冷冷地注视着我“既是同道,同为茅山一脉,何必这么鬼鬼祟祟?”
你奶奶的,我气急之下,忍不住骂出声来。是谁在行鬼鬼祟祟之事?你把这女子劫持到这死人墓中,意欲何为?你身为道士,应该清心寡欲才对,莫非竟对这女子犯那不轨之事么?
那道士冷笑几声,似乎有两点鬼火在他的眼中跳动。
“这女子自愿前来,何谈劫持?贫道已脱离茅山,改行全真,寻常女子如何放在眼里?这活死人墓乃是贫道潜心修道之所,功满丹成之地,后生小子如何明白其中玄妙仙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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