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钱,你要向前看,别老抱着过去的荣誉过日子。陆军部队的未来发展方向是什么?我们特种大队虽然历史短,但在未来战争中的作用大,理应地位高。集团军常委会上已经达成共识。于军长亲自指示,‘此次参加国际侦察兵比武,为军队为国家争荣誉,我们军必须全力以赴,要钱给钱,要物给物,要人给人,各项工作都要为此次比武让路’。咱们得学会顾全大局,讲政治啊。”
王大队长像是语重心长,其实心里真急了,比对抗输给六连还急。大嘴一咧,哇哩哇啦,说的义正辞言,还搬出“圣旨”不给团长一点反驳的机会。
“老王,你们调人可以,但这六连的兵可不是说调就调的,当年军长还在我们师当师长的时候,就亲口做出过指示,调六连的兵必须通过师里,必须要师长、政委签字才行。”
理论水平和工作经验丰富的政委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不甘示弱,以牙还牙,也祭出了尚方宝剑。
“好你个抠门老钱,好你个黄老邪,我看你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几个人老子要定了,师长、政委的签字调令明天就给你们送来……”王大队长凶相毕露,扔下一句,掉腚走人。
团长当时连哭出来的心都有,只恨自己不该在酒桌上跟王大队长叫板,搞什么比武,这下好,赢了一场民间组织的对抗,失去快一个班的弟兄,得不偿失。这官司打到军长那也赢不了,油炸屁股——输定(酥腚)了。
几个首长在战士们面前毫不避讳,争得面红耳赤。还是政委经验老道,先拉团长,后拉王大队长。用话语,用眼神告诉他们,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首长们的争执被于继成听在耳里,深埋在心里。突然间成了争抢对象,成了香波波,于继成像从丑小丫一下变成了白天鹅。他的身体突然失重,像在太空旅行一般轻飘飘的,心也快飞出了嗓子。这几枪打的真畅快,这一炮是打响了,为连队为团队争了面子,更大的机会随之而来。特种大队,国际侦察兵比武,晃如梦境,不兴奋得发狂就不是十六岁的年轻人了。
可他毕竟是将门之后,知道内敛,知道低调,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不动声色,在没有得到确切的调动命令之前,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他极力控制,压抑着满心欢喜,几乎把一身的骨头节压出咯咯的摩擦声。他知道这事不简单,恐怕要经历一番波折,除非亮出军长儿子的底牌,否则很难跳出步兵六连,走到特种大队的队列中去。
两团头跟王大队长唇枪舌剑小孩似的斗嘴皮子,几个六连的干部在一旁也叫苦不迭。他们叫不出王大队长的名字但久仰“王大白话”的威名。此人能量极大,除了枪法出众武艺超群,一张大嘴更是了得,据说死人都能给说活。集团军范围内一提“王大白话”谁人不知?特种大队在全集团军的待遇哪个不晓?特种大队看上了谁,“王大白话”认准了谁,不用说是几个小列兵,就是连长、指导员也能让他在军首长那一顿白话给挖到手。
六连连长和指导员悔青了肠子,比武场上得来的胜利,马上要被一场抽筋换血的“惨败”所代替。六连赢得了比赛,可马上就要“损失”最宝贵的人力资源。
说实话,这“仗”打得真漂亮。在全面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以微弱的优势战胜强劲对手,也许这样的胜利,才会让胜利者体会到酣畅淋漓的胜利。过去参加的那些大获全胜的比武竞赛,含金量显然没有这次高,太简单的取胜让六连人体会不到胜利的喜悦。而这次能体会到胜利的时候,居然没有半点喜悦。
连长、指导员和几个排长耷啦着脑袋,像谁该他们钱没还似的,悻悻带着部队往回走。从来都保持威武雄壮的六连队列,今天像打了败仗。过去喊破天的“一二三四”不见了,嘹亮的《打靶归来》等队列歌曲没音了。队列还是原来的队列,仍然整齐,战士们的心却不能齐整。尤其是那几个被特种大队选中的弟兄,心像被猫抓子狠挠了几下,又像春天从泥土里猛钻出的小草,滋滋猛长,恨不得即刻参天。
“一步登天”的机会,让于继成们兴奋,让六连的其他战士妒忌,让六连的干部们痛苦挠头。从古到今,有人有枪才叫一路人马。没了人,当官的就是光杆司令,再甭想从哪杀出一路人马。道理太浅显了,折了老本。辛辛苦苦训练培养出来的精英骨干,还没等干,就被人家挖走去给别的单位干。明抢一样啊,上哪去说理呢?
朴实的连长和指导员脑袋里横晃的全是后悔,后悔分组的时候不该听马千里的话,玩什么田忌赛马,后悔不该和特种兵们较那么大劲,赢他们有个屁用?这又不是打仗,许胜不许败。也许这比武从头到尾就是“王大白话”一手导演的选人阴谋。
马千里破例没有走在队列里三排排长的位置上,他故意拖在后面和不断摇头叹气的连长、指导员并肩,尖锐的目光,锥子似的紧盯着本排列兵于继成的后背,像是要一锥见血,刺透挖出“神射手”背后的神奇,更在反复回味那句“难者不会,会者不难”
“这小子是十六岁出头的新兵吗?是我们六连的兵吗?从新兵我就带这小子,快一年了也没看他那白地瓜似的脸,变成和六连所有人一个肤色的黝黑,连毒辣的太阳都不同意他成为我们六连的一员。真没成想这平时屁都不放一个的‘闷葫芦’居然藏了一手……”
马千里心里不停的嘀咕,似乎不相信那个即成事实的神奇。他分配到六连的时间不足一年,仅比于继成早来三个月,可适应能力超乎想象,迅速融入六连的战斗氛围,摸爬滚打,没有半点学生气,确切的说没有摆什么架子,不像大部分“学生官”一样酸臭熏人。他喜欢六连的历史,更爱如今的连队。相信英雄的六连无论在战场上还是在训练场都能产生、制造、创造各种传奇。他对枪打飞鸟、枪打手表、枪打佛珠之类的神奇并没觉得有多神,唯一让他觉得神奇感到震撼的,还是于继成说的那句饱含哲理的经典。
于继成的脑后没生眼睛,并不知道排长在后面差不多要把眼睛盯进自己的后背,可他分明感受到阵阵灼热扶肩而来,如同父亲的大手。一年多未见父亲,他老人家一定又老了,枪可以击碎指针“滴答”转动的手表,却阻止不了转动的时间。
第十九章机会(八)
锣鼓喧天,鞭炮奇鸣。按照惯例,每次比武得胜归来,连队都要杀猪宰羊,犒劳将士。司务长带领着在家同志夹道等候多时,饭堂的每张桌子摆上了八菜一汤、两瓶二锅头和几十瓶啤酒。
“还喝个屁酒,都给我撤下去,干部到我屋开会……哦,对了,司务长去军人服务社看看有没有电子表买一块……”
锣鼓可以制止,点着的鞭炮只能任其噼噼叭叭燃放到底。连长一声令下,吓得司务长不敢怠慢,马上穿过烟雾向饭堂冲刺,迅速安排炊事班撤酒,自己则返身回来向军人服务社猛跑。
“真他妈不讲理,比不过就说比不过,还来这套抽血的套路……时间紧迫,我就不罗嗦了,大家也不要再呛呛了,我直接把近期的人员调整安排如下:于继成和张晓兵到菜班,栾小荣、王大庆下炊事班,其他几个被王大白话挑中的也够探家条件了,先放他们回家,然后到军务股补报告。”连长进了屋摔帽子脱衣服点烟,连骂几句娘,接着就开始独断专行。
大家一听就明白了,这外号“四愣子”的连长一点不愣,一肚子鬼心眼,居然玩上邪的了。跟农村土财主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眼睛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死守着那些死家底,宁可捂烂了也会让人别人白捡便宜。
“对了,马千里,回到排里不要表扬于继成,一会电子表买来赔他,佛珠的问题还要单独批评几句,革命军人怎么能戴庙里那破烂玩意?思想境界有问题嘛,不能让这小子翘尾巴。”
指导员当即表示支持连长的决定,还总结性的指出,这叫“大功不赏,大过不罚”。几个被选中的同志,暂时雪藏起来,大家注意加强教育,做好工作,不要生出什么事端。
“连长、指导员,这事恐怕没这么简单,我不同意这么干。把人藏起来终不是办法,耍的都是小聪明小把戏,骗不了王大白话,容易弄巧成拙被上级责怪。”
“小诸葛”马千里扔掉手上的烟蒂,猛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靶场往回返的路上,他就预料到连长肯定要这么干。
“那你说怎么办?一下抽走八个人啊,都是训练尖子,你不心疼?我们这是被王大白话忽悠了,他们特种大队是集团军直属队,家大业大,各方面条件够优厚了。我们只是个小连队,他们这么弄不是成心坑我们?”连长冷冷的看着马千里,他平时就有些看不上这个张口兵书,闭口谋略,白话水平不亚于“王大白话”的小排长。在他的眼里,“学生官”就是再滚几身泥也不会脱胎换骨,那身知识分子的穷酸与生俱来。马千里那套才是耍小聪明,那才叫假冒斯文,纸上谈兵。
“三排长,这次特种大队明显在玩咱们,是他们耍小聪明在先,我们是被迫出招。我们跟他们玩不起,难道还躲不起?那几个人现在还是我们六连的人,怎么安排他们是我们连队干部的事,这难道是小聪明?”指导员也生马千里的气,一个排长居然敢否决连队两位主官的意见,有些没大没小。
马千里一时语塞,被咽的干呷叭嘴说不出话来。他的习惯是点烟思考,习惯性的动作是扔烟头白话,一白话起来就没有头。一旦有什么观点,非要晒出来,甚至跟人辩论得面红耳赤。有人说马千里那张嘴,那大嗓门子,如果不白话就可惜了,时间长了不白话,上下嘴唇容易粘在一起。还有经常跟马千里在一起的人说,这小子基本上每天从起床号开始白话,一直白话到熄灯号吹响,从来不知道累。怎奈六连的干部们大多是泥腿子出身,土得掉渣,没人爱听,也听不懂他那些高谈阔论华而不实的白话。
一阵抢白过后,马千里的上下嘴唇终于粘上了,被牵怒的滋味不好受。新兵于继成说出的经典“难者不会,会者不难”终于找到了下句,部队多么需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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