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7-5 15:54:00

　　第十五章琵琶美酒夜光杯（三）
　　文/薛舞
　　吃晚饭以后阿九居然没有走，他就在那里看着关老板，一边晃荡着自己杯子里面的桂花酿，一边唇角掀起来，笑。

　　“当年是我，如今是你。”
　　他还有半句话没说吧，当年自己是为了一个妖家的女人，而关老板似乎更不值得，为了一个无魂。
　　“我和你不一样。”关老板用手指轻轻的刮掉了我嘴边的咖喱，眼睛都没有看他，“我和你们，也都不一样。”他偶尔的这种温柔，会让我有一种亲密的幻觉，但是他的其他举动又然让我觉得我自己是一文不值的。
　　“哦？”阿九眉毛一挑，笑的更加的炫目，“怎么个不一样法子呢？要么说，你更加离经叛道一些？”

　　“苏三的命是我的。我不让她死，就没有人能让她死。”关老板轻轻的说。
　　阿九不再说话，脸上的线条突然僵硬了，多了一些淡漠。关老板一定知道这句话多么的伤人，如果说到当年，不是他和倾城，阿九，大概也会和他一样，有个和我一样的无魂的吧。
　　如果阿九不能造出一个无魂来，那么为什么，关老板造出来一个我？我默默地收拾碗筷，默默地想自己的问题。
　　“没有人能保护我。”

　　就像轻叹一样，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从我口中冒出，我拿着抹布还在努力的擦拭，但是嘴巴里里面却说了这么一句话，声音是自己的，但是行为不像我自己，我从来是只想不说的啊。
　　好奇怪。
　　“我也，不用谁保护。”
　　我的嘴巴又自作主张的说了一句话，吓得我自己捂上了嘴巴——难道是刚才桂花酿喝多了？
　　鸟小姐站在我的肩头，一项呱噪的她，倒是安静的很，虽然她的目光是讶异的。
　　阿九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我的身边，捏起我的下巴，他手的力气那么大，让我觉得我的牙齿都要被捏吐出来了。“鬼母动过你了？”他的指甲突然暴长出来，顶到我的脸颊，尤其是食指和中指的，已经插入了我的发梢。
　　“很久以前她就动过我了。”我含糊不清的说，嘴巴被捏成这个样子，倒是还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阿九问询的目光看关老板，关老板默默地点头。
　　阿九放开了手。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有一刹那，我觉得他又变成了那只银白色眼线的狐狸，不过不是温顺的样子，而是睚眦爆出，凶暴残忍的。
　　“苏三，你没多少日子了。”阿九事不关己宣布了我的大限，走回餐桌旁边，看着桌子上面空空的蟹壳。只剩下咖喱汁了啊。“可惜了你做饭的手艺啊。”他拿起来自己的碗，又盛了一碗饭，很不客气的浇上咖喱汁吃了起来。
　　这之前，这个男人明明吃饱了，而且我已经在收桌子了。就算他把盘底都扫空了，我仍然觉得他是如此的优雅——看，连最后的汤汁都不放过的举动都是优雅的。
　　冥差，都是这样的怪胎么？绝美的倾城，优雅的阿九，讨人喜欢的阿贵，木讷教条的关老板——

　　还有谁？我没有见到的？至少在我消失之前，都让我看一下？使劲的擦掉桌子上的油污，突然发现，这张桌子有很久没有被好好的擦过了，那些油污，都已经积攒出了黑色的垢，看了要多碍眼，就有多碍眼。
日期：2009-7-5 15:56:00

　　第十五章琵琶美酒夜光杯（四）
　　文/薛舞
　　古旧的钟在古旧的棺材店里敲响，发出宿命的当当声。
　　“桌子，快要擦烂了，快要擦烂了。”鸟小姐不合时宜的尖叫了起来，那种有点奇怪的人声总让人一惊一乍的，吓得我手里的抹布滑落，啪的一声落在脚边，迎合了钟声的最后一个点，然后就太安静了。
　　我还是没从刚才的思绪中走出来，如果我本身的变化就像某种恶疾，那么，至少也要有医生告诉我，病因，有没有治疗或者拖延的方法，如果死，又是什么一种状态？
　　“关老板，关老板，回魂——”鸟小姐用翅膀在关老板眼睛前面扇来扇去，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如今这个状况，其实并不适合饭后消化。
　　只有鸟小姐这么没心没肺。可是她为什么这么没心没肺呢？她的状况，难道比我好很多么？死于非命，托在一只鸟的身上苟延残喘，忘记了生前的一切，对于自己的事情还不如一个读报纸的我了解的清楚，那么这些事情对于她来说，统统都是可以接受的么？我回头，看着这个努力用呱噪来突出自己存在感的鸟小姐，禁不住轻轻用手摸了她一下。
　　“女人，不要乱摸我，我喜欢男人。”鸟小姐圆润的鸟音还是那么的乐观，让我精神一振——至少，我有理由比别人更快乐吧。
　　“关老板，我已经变化到情急之下可以从绳子里面穿过来了。这个事变化的什么状态呢，如果这变化已经快要被所有人不容忍，你可以很不客气的灭掉我。”我很难想象我自己是很平静，甚至面带微笑的说完了这段话。

　　阿九和关老板都看定了我。
　　“棺材板子，你的脾气已经执拗到这个地步了啊。”先说话的还是阿九，他笑笑的样子眼睛里面有些深沉的算计，“如果无魂的身体已经虚无化了，那么，刚才她不能控制自己说话的样子，则是说她的思想要具化了。你知道最后无魂没有了身体却又莫名的有了灵魂意味着什么吧。”
　　关老板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然后又看了看阿九，“啊，那个啊，我很清楚。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想要的东西，至于结果是什么，我不在乎。这个，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阿九的眼睛周围又有银光闪动，“无魂快要成形的时候，最好吃啊。到时候，我不得不吃了你啊，苏三，因为你如果成型了，妖家和鬼家就一定会全部灭绝。”
　　我心里一凛，忽然明白了敌意从何而来。无魂，刚开始生出来的时候是最弱的，经由某个我不能知道的机遇触发自己的成长，然后就会拥有这样惊人的力量么？阿九这句话，其实是在说，如果关老板舍不得下手，那么，届时阿九将不得不动手，而且不会客气，因为我威胁到了别人的生命，这个，用普通的情意羁绊，都不足以能让别人解释我的存在。
　　阿九的手指在被子边上轻轻擦过一次又一次，而杯子嗡的一声又一声。他垂下了头，自言自语的说，“为什么不管在妖家和鬼家，都不能杀死心理面的欲念呢？你哥哥，倾城，孟岩，阿贵，我，还有你自己？”
　　他问到最后，抬起眼睛，慵懒而高贵一如往常。

　　我好想知道，这些个人，到底有多么灼热的欲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