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大哥？这么着急什么事？”
　　孙大不到四十岁，为人稳重老练，他们家的那几艘货船也许比不上其他人家的挣钱，但好在稳定，这些年来没有出什么大事。
　　现在他满头大汗，衣衫凌乱，和平时那种稳重厚实截然不同。
　　“志哥儿，不好了，咱家的船被扣了。”
　　方承志看到他的时候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出事了，几条船看似不起眼，但是行船往来汴京和江南的利润就占总收入的三成。
　　“别着急，慢慢说，被谁扣了？为什么扣？”
　　在遇到突发事件的时候有一个镇定自若的领导指挥坐镇，对于整个团队来说是无比重要的，无论商场、战场还是官场，这一条永不会变。
　　孙大被他感染，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喘了几口气，稳定情绪道：
　　“今天我们带着货跟往常一样散货，散完货准备回来的时候被几十人拦住，说是我们的货有问题，把人和船都扣了，说是让主家去赎人......”
　　方承志在孙大的描述中听出了不同的意思，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船货，而是自己，他们是冲自己来的！
　　“知道是谁带头吗？”
　　“我看到七八家商铺掌柜，都是我们平时的散货的商铺，志哥儿，我拿命保证，货绝对没问题。”
　　孙大红着眼拍胸脯保证，现在的人非常看重情义、信誉等品德方面的修养，向孙大这种独当一面的管事一般待遇很好，也非常忠心。

　　方承志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只是猜测，但他基本明白这一定是士大夫或者权贵搞的鬼，或者只是一个人，或者是一伙人。
　　“孙大哥不要着急，这一次拉的是什么货物？”
　　行船每次拉的东西也不同，他们这种小船家基本上都是根据汴京市场来的，缺什么拉什么，除了供应自家的商铺，其他的都分散给其他商铺。
　　“以往这个月份汴京的甜食紧俏，我们这次专门拉了三船糖，除了我们留下一船，其他两船都分出去了，他们说我们的糖沾了水都化了，跟我们讨说法。”
　　糖，生活的必需品，宋朝的糖比较成熟，米、麦等制作的饴糖也不贵，老百姓一般吃得都是饴糖。
　　而在江南运来的糖则是比较贵的蔗糖，就是甘蔗搞出来的糖，比饴糖更受欢迎，一般的富人、权贵吃的都是蔗糖。
　　汴京汇聚天下财富，水陆交通四通八达，糖的需求量很大，他们家分一点汤水也不意外。
　　“走，叫上人去看看。”
　　五个护院有两个在方家庄看守，带着剩下的这三个，带着棍棒准备出门。
　　上次被人打，方承志长记性了，这种事怎么看也有危险，脑子不正常才孤身前往。
　　三娘跑过来吩咐护院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方承志，她知道拦不住他，只是担忧的问道：
　　“官人，他们人多势众，要不去庞家叫点人吧！”
　　有人时刻关心自己的感觉真好，抓着三娘的玉臂，拍拍她的手心，安慰道：
　　“放心吧，我去又不是打架，带着他们就是为了保护我，不会有事的。”
　　三娘点头，她就像母亲送父亲出征一般目送丈夫离开，此时她才能体会母亲那种化不开的担忧。
　　王惟一蹲在羊圈里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听到动静跑出来见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拿着棍棒，吓得一缩脑袋钻回了羊圈。
　　“志哥儿不用怕，我已经让三子去各个码头喊人了，咱们方家庄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仗着人很多故意找茬，咱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孙大担心方承志文弱书生见到这种场面害怕，路上不断安慰他，方家庄的壮劳力都在码头装卸或者拉船，一有事马上就能叫过来帮忙。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各个小团体、小势力不可避免，你不团结就没法生存，他们方家庄又是小庄子，底蕴薄，生存不易。
　　越是弱小，越受欺负，越受欺负、越是团结。
　　扣船的地方在城外，在城里的话开封府很快就有差役前来，此时的开封府尹包拯是一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所以那些人特意选在散完货出城后动手。
　　来到汴河租了一条船，出城不远，就能见到一伙人聚拢在河边，他们手里拿着棍棒不时传来大笑声，三艘船停在岸边，七八个年轻人守在船上戒备对持。

　　划船的老头一看双方这架势有些害怕，他行船几十年，帮派争地盘斗殴他见多了，甚至打死人也时有发生。
　　“小郎君，老汉只能把你们送到这里了。”
　　老汉距离几十米停下，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方承志他们只能下船走路。
　　其实这里距离城门不过三里地，可若是走陆路的话就要绕一个大圈子，远没有租船走水门来的快捷。
　　对方发现了他们，几十人举着手里的棍棒吆喝，十分嚣张，守在船上的几个方家庄之人见到来了援兵士气大震。
　　孙大拦住想要上前的方承志，他低声道：
　　“志哥儿别急，我们先等等，等人来齐了不迟。”

　　方承志欣然接纳孙大的意见，他们几个人和人家几十人对持，仅仅是气势上就弱了一大截，不利于谈判。
　　方承志看到了守在船上的伙计，他们此时被敌人分割，敌强我弱，若是能够聚兵一处最好不过。
　　“孙大哥，能不能让他们过来和我们集合？”
　　孙大皱着眉头道：
　　“庄里儿郎都是水里白条，让他们过来简单，只是没了他们守船，怕是有麻烦。”
　　方承志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孙大说的有理，只是现在对方的目标显然不是船和货物，守着船也没用，当务之急是聚拢力量增加底气。
　　“无妨，让他们弃船过来。”
　　孙大没有拒绝，一个口哨，然后打出手势，船上的人‘砰砰砰’全都跳进汴河。

　　他们往水里一钻，扎了一个猛子就消失不见，再露头已经游出十几米，躲避穿梭的船只，仅仅三四次就来到他们这边。
　　现在虽然是四月份，河水依旧冰冷，上岸的这几个汉子却浑然不觉，见到方承志连忙恭敬的低头问好：
　　“志哥儿来了，这群混蛋欺人太甚，志哥儿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咱们。”
　　“志哥儿，他们就是像讹咱，我看他们是想连这次带以前的货款不想给了，耍赖呢。”
　　“志哥儿现在是官家钦点的文曲星，这群人不知死活......”
　　方承志一一笑着附和，对于他们不屈服的性格很喜欢，不过若是让他们知道自己被士大夫集团抛弃敌视，怕是他们直接就吓趴了。
　　没办法，民不跟官斗，这是千古以来的定律。
　　这期间其他在外务工的方家庄年轻人也陆续赶了过来，听说有人闹事，他们都拿着武器就赶了过来，跑路通知他们的三子累的趴在地上大口喘气。
　　片刻，方承志身边就聚集了三四十人，方家庄的壮劳力几乎都来了，他们这边的气势同仇敌忾，瞬间就压过了对面七八个商铺伙计的乌合之众。

　　此地在汴河两岸紧靠汴京，人流繁华不下于城里，看到他们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路人就知道有好戏看了。
　　行船的游客、赶车的商人、走路的路人、路边脚店的客人，围在一边起哄，看热闹不怕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