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烦,出去散散!”
这个时辰,兰桂转来转去的,还是来了胭脂苑。今日她来的晚,花厅的茶桌早没了位置,游廊里的人多还挤,兰桂在哪儿站了一盏茶的时候就受不了。她从人群中挤出来,溜溜达达的往后院走,打算暖阁哪儿的鲤鱼池边坐会儿,顺便蹭歌听。
胭脂苑为了招揽顾客,既下血本,有下苦心。鸨母在后院里见了暖阁,与寻常人家暖阁不同,这儿的暖阁地方宽大不说,还在中间修了个小小的鲤鱼池。冬日里用温水养着锦鲤,供客人赏玩。
暖阁边是绣楼,那是未曾破身子的清倌住的地方。平日里鸨母不许她们随意下楼见客,这些姑娘们无聊之时,便会倚窗弹琴唱歌,消遣度日。
兰桂偶尔会来这儿坐着,她总觉着这些姑娘唱的跟花厅高台上姑娘唱的不一样,虽然都是些情意绵绵的曲子,但这儿的没有管弦鼓乐伴奏,听起来更清雅一些。
可今日兰桂没听见曲子,到听见了一阵哭声。
胭脂苑里,挨打受骂是常事儿,但是只要放出来自由走动的姑娘,必然经过调教,再怎么也不会在外哭。
兰桂停住脚步,她左右看了看都不见人,再仔细听,那声音是从暖阁里传出来的。放轻脚步她慢慢走到暖阁边,挑起帘子往里看。
有个清丽的身影坐在鲤鱼池边,手上拿着酒壶,正边哭边往池子里倒酒。
第二十一章
“你心里难受,鱼可没惹你。”兰桂走上去轻轻捏住那人的手腕,等把酒壶夺过来她才发现,这人,就是那日在高台上跳舞的朱璃。
朱璃并不记得兰桂,而且现在的客人都集中在花厅,暖阁这边没人照管,所以只点了两个灯笼。光线如此昏暗,她没认出兰桂是女儿家的身份。听着兰桂说话声音不像普通男人那般粗,而且身量纤细,便把她当成了还未成年的孩子。
“要你管?”朱璃没好气的收回手来,退后一步撇了撇嘴。还未成人就跑这儿来,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家好好的在水里游着,要是让你一壶酒下去醉死了,怕是要夜夜缠着你。到时候午夜梦回,一条两条三四条就那么躺在你身边,你不怕么?”兰桂在池边坐下,弯下腰拿手撩水玩儿。
“你……”朱璃打了个哆嗦,想再怼两句回去,但她真的被兰桂的话吓着了,一时间张口结舌的,什么都说不出。
“你不开心?”吓唬够了人,兰桂抬头认真问道。
“不关你的事!”朱璃气哼哼的。
前面花厅人多挤不下,这里又没听见有人唱曲。百无聊赖的兰桂打算跟朱璃扯会闲篇儿,她并不在乎朱璃对自己的态度,自己又没花银子,凭什么人家要好好的待自己。
这会儿了,朱璃才仔仔细细打开始打量面前人,越打量,就越觉着不对。她生怕自己看错,又往前走了半步,眼睛盯着兰桂的耳垂猛瞧。
“噗。”兰桂自己扯着耳朵让朱璃看,“扎了耳孔的。”
“你,是姑娘家?”朱璃瞪大了眼睛,这梅城是什么地方?姑娘家家的,来逛花楼?
“是啊。”兰桂拍了拍自己身边,“你若无聊就陪我坐会儿,咱俩说说话。”
女儿家是否投缘,有时候真的是天注定的缘分。
朱璃和兰桂你一言我一语的,从扯闲篇儿到互相打趣,两人都是豪爽性子,没多久就亲近了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朱璃让兰桂等着,自己站起来快步走了。兰桂正聊到兴头上,就老老实实的坐在原处等朱璃回来。
朱璃来去如风,没一会儿便提了个食盒回来,那里面装着几样精细糕饼,还有一壶荷花酒,外带两个小巧的银杯。
“我拿热水涮了。”朱璃递过一个杯子来,又给兰桂斟满酒,“你尽管喝,干净的。”
兰桂冲她呲牙笑了笑,仰头就把酒灌进肚子里。
“哎呀。”朱璃气的用力拍了兰桂一巴掌,“你这么喝,好好的酒,都品不出滋味儿了。”
“酒能有什么滋味儿,还不就是辣,偶尔有些甜。”兰桂抓了块儿糕饼,一口咬了半块儿下去。她家酒窖里的酒要多少有多少,娘每次说这个酒味甘,那个酒香醇,她都是跟着点头瞎起哄,其实品不出。
“牛嚼牡丹。”朱璃啐了她一口,不在管她,自斟自饮的慢慢喝起来。
兰桂啃着糕饼,偶尔吃噎着了,就拿酒往下顺。
“你只问我是不是不开心,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哭?”一壶酒下肚,朱璃面上略带红晕,她用手托着下巴,偏着头问。
“那你为什么哭?”兰桂挠了挠鼻尖。她其实想问,但又不知道问出答案来能如何?没人是天生愿意当姑娘的,这胭脂苑里每一个姑娘,都有着自己的心酸往事。兰桂每次来都只为了听曲子,她知道自己帮不了什么忙,所以也从不打听。
“来这儿的人,都喜欢看姑娘笑。”朱璃并没有回答,她轻轻叹口气,勾起嘴角,冲兰桂笑了起来。
“你看我笑成这样,能不能选上今年的花魁?”
“能吧。”兰桂说的不是很肯定,去年选花魁的时候她来看过,那姑娘长得极美,还弹得一手好琵琶。相比之下,朱璃不如人家长得好看,但是舞跳得好,所以兰桂觉着,朱璃也有机会。
“若是我选上了花魁,就请你吃酒。”朱璃伸出小手指,“到时候我在花厅里,摆一桌最贵的酒席请你,就用我的卖身银子。”
“啊?”兰桂虽然伸出手去跟朱璃拉钩,但却被朱璃这一番话吓了个趔趄。
“怎么?你嫌弃我的卖身银子脏?”朱璃收回手,笑眯眯的看着兰桂,“不管怎么说,那也是我凭本事赚的。”
“不是不是。”兰桂连忙摆手,“我怎么会这么想?我只是,以为你不乐意在这种地方呢。”
“我是不乐意。”朱璃毫无形象的翘起二郎腿,“可那又能怎么办?事已至此,与其伤春悲秋的磋磨自己,不如想办法让自己活的更好一些。”
她拉住兰桂的手,解开自己衣襟,让兰桂去摸她的腰。
“这是?”兰桂在朱璃腰上摸到一条绳索样的东西,细细的,上面好像还穿了珠子。
“我自己编的腰绳。”朱璃用手指勾出腰绳坠子给兰桂看,血色红绳上编了几颗白玉珠子,还有个小小的珊瑚喜字坠角。
“上次破身子的时候就带着了,那人说多给我些银子,我没摘,他可生气了。”
“为什么?”兰桂不明白,朱璃活的如此通透,怎么会为了一条腰绳得罪客人。
“我现在卖自己,是无奈之举。”朱璃系好衣裳,眼圈儿红了红,马上又笑了起来,“这腰绳,就是我最后一丝面皮。”她抿了抿嘴,又挑起腰上的玉佩来,给兰桂看。
白玉莹润如酥,兰桂用手托着,站到灯笼下细看。见那上面雕了只趴在树叶上的獾,眉眼灵活生动,宛如活物一般。
“这叫,***。”朱璃声音低垂,“他花银子买***愉,而我从那晚起,就不再是干净的了。”
兰桂沉默不语,朱璃扬起声调,自顾自的往下说。
“你可知,这胭脂苑每年有多少姑娘寻过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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