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风寒就那么在暖阁外站着,把两个女儿家的私房话听了不少,却始终没听见有关不负的消息。
直到三更时分,兰桂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去睡觉,李疏才活动着僵硬的胳膊腿,轻轻走到树后躲了起来。
“我明日给你送香来,还在这儿。”
“好,我明日等你,你不爱喝酒,我预备夜露茶如何?”
“二两银子一盏呢!”
“呸!那是鸨母专门用来坑你们的,其实就是外面茶铺子里的普通货色,经由姑娘的手泡出来,你们就都觉着是好东西。”
兰桂捂着胸口,无比心痛自己那二两银子。别让她再碰见那个登徒子臭流氓,不然非得打他一顿,好好出出气。
树后的李疏也是狂捶自己胸口,兰桂不过买了一次茶,他为了等兰桂,买了十几次!
回家,依旧要,路过娘的院子。
兰桂这次长了个心眼儿,她听兰麝说爹进来身子骨不好,怕娘夜里不睡要服侍爹。所以她在快走到兰夫人院子的时候提前停住脚步,打算仔细观察一番,确定安全了,再通过。
就在她站在那儿鬼鬼祟祟的观察时,兰夫人的院门轻轻打开,玉娘挑着灯笼走了门。
兰桂打了个激灵,碰见娘还好,撒个娇总能混过去。玉娘可是祖母身边的人,上次那莲心茶的事儿她还记着,现在看见玉娘嘴里就发苦,连带着胃都反酸。
她屏住呼吸,悄悄走进竹林里,蹲下身子,生怕被玉娘发现。
跟在玉娘身后出来的是金枝,她扶着兰夫人,两个人都穿着斗篷,一言不发的跟着玉娘走。
“这是,怎么了?”兰桂在心里合计着。这么晚了,娘带着金枝跟玉娘去干什么?难道是祖母身子不舒服?
玉娘已经走到了竹林边,兰桂又往下蹲了蹲。
“怕不怕?”兰夫人突然开口,兰桂心里一惊,以为娘发现自己了。可随后她就听见金枝的回答,金枝声音发抖的回答,“夫人,金枝不怕。”
“凡事都有第一次。”玉娘转过来,笑着说道,“我当年第一次跟老夫人去的时候,也是吓得要死。”
金枝咬着下唇,她想起兰老爷上次对自己做下的龌龊事,心里平白多了几分胆色。
“又不用我进去,不怕。”
“对。”玉娘点头,“你跟我在车上等着就好,不用下去。”
兰桂抠了抠自己的耳朵,娘这是要出门?
她蹲在哪儿想了想要不要跟上,但再一琢磨,就决定算了。
出门那就证明祖母身体无碍,娘估摸是要去铺子吧,刚才与娘说当年她跟老夫人出门,所以准是去铺子,可能是有什么秘法的香要合,才选在这个时辰。
自觉聪明的兰桂等看不见玉娘三人的影子才站起来,溜溜达达的回了自己院子,她打算回去就睡,不然明日给祖母请安若是起不来,怕是要挨抽。而且有什么事,大可明日再探,眼下深更半夜的,不急。
棉布包裹的铃铛交到了金枝手上,她跟玉娘一起坐在车外,在玉娘的眼神鼓励下,金枝撤掉棉布,用力摇了摇铃。
车夫听见铃声走过来,驾着马车缓缓驶出巷子。玉娘递给金枝一个手炉,让她靠在车箱边坐好,又从车箱里抽出一条棉被,压在自己和金枝腿上。
路,越走越偏,玉娘合眼休息,金枝紧紧抱着手炉,心里怕的很,但越怕,越不敢闭眼睛。
等远远的瞧见两盏白色的气死风灯后,她打了个哆嗦,伸手推了推玉娘。
“不急,还没到呢。”玉娘睁开眼睛,无声的说。
金枝点点头,在心里暗暗的记着。
又过了片刻功夫,玉娘睁开眼,金枝连忙拿出铃铛来摇了摇。
马车停下,车夫远远的走开,金枝和玉娘跳下车,拿出脚踏放在地上,接着掀起车帘,扶兰夫人下车。
兰夫人自己往前走,玉娘拉着金枝坐回车上,依旧盖着棉被,捧着手炉取暖。
身披麻布,头上带着孝帽的豆娘站在义庄门口,见兰夫人过来,就先跪倒在地,叩了个头。
平日里,豆娘不需要给兰夫人行这么大的礼,可今日她的身份是孝女,对于来吊唁的宾客,必须给人磕头。
兰夫人抢上前一步搀起豆娘,她眼底含泪,拍了拍豆娘的手腕。
“娘是昨日去的。”豆娘强忍着眼泪,扯着嘴角冲兰夫人笑了笑,“她吃了碗肉粥,说困就睡了。等我去看她的时候,她就那么躺着,看起来跟平日里睡熟的样子差不多。”
“那就好,没受什么苦楚。”兰夫人挽着豆娘的手臂往义庄里走,“我收到信就过来了,娘她说……”
不等她的话说完,豆娘就摇了摇头,“我信上写了,不要老夫人过来。娘也说过,她走的时候,不要老夫人看。都这把年纪了,看了伤心,还不如记着活着时候的样子。”
这话,兰老夫人在看到信的时候也说过。
兰夫人的眼泪到底没憋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豆娘递了块手帕给她,她毫不嫌弃的拿起来擦脸。仿佛完全不介意豆娘就生活在这义庄,每日里的差事,就是摆弄死人。
“停哪儿了?我去看看。”兰夫人今日特意换了素净衣裳,钗环首饰也都摘了,头发只用木簪松松的挽了个发髻,脸上脂粉全无,人看起来比平日里反倒还年轻了些。
“今早,便入土了。”豆娘声音淡淡的,“娘说人死如灯灭,搞那些排场没意思,不如早日入土为安。”
第二十三章
棺材入土了,可灵位还在。兰夫人自己带了两捆线香,现在拿出一捆打开,抽了三支,余下的都交给豆娘。
“这是我自己做的,你留着每日但给你娘上香用。”
豆娘用块儿白绢裹好了香,眼泪落在绢布上,留下几点圆圆的痕迹。
她带着兰夫人走到义庄后院,院子里停着两具薄皮棺材,看样子是新收的。
“又来了?”兰夫人问。
“是。”豆娘抬手指了指,“是父子俩,当爹的日日喝酒,是有名的泼皮。听说老婆早被他打跑了,因为素来疼爱儿子厌弃女儿,所以他老婆跑的时候只抱走了小女儿,留下了儿子跟他度日。三日前,他又喝多了,歪在炕上指天骂地的。儿子娶不上媳妇儿早就心里不舒服,于是用斧子砍死了他,自己跑出去告诉族人后,回来也上吊了。家里穷,族人们都不想出钱,所以就送到了我这儿。”
兰夫人冷笑了一声,脚步不停的往里走。
“白瞎了两口棺材。”
“好歹,还有些用处。”
义庄后院平日少有人来,豆娘就住在这儿,这里共有四间屋子,最大的一间常年房门闭锁,手臂粗的铁链挂在门上,似乎从未开启过。偶尔送死人来的帮闲会问,豆娘都是一笑而过。因为义庄晦气,所以这些人也不过是顺嘴问问,谁都不敢多做停留,当然更不会去仔细探究。
另外三间是住人的,前后都开有门。后门通向一个菜园,豆娘在哪儿种了些蔬菜,自给自足,省的每日出去采买。
现在她跟兰夫人走进那三间房,正房地中间摆着一桌两椅,靠墙还有一张供桌,那上面摆着几个牌位,还有一个香炉,和四盘供果。一个八九岁的小丫头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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