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郎啊,这里你给娘讲讲,是什么意思?”
“是。”李作尘低垂眼皮,手在袖子里紧紧的攥着。
“这里是说,出家后,要孝顺公婆,若是丈夫穷困,不能嗔怪于他。丈夫和儿子身份贵重,也不可骄傲。”
“嗯。”李夫人探身过去,伸着脖子闻那香炉里的香。她没让继续往下背,李作尘就只能在那儿干站着。
“巧翠。”李夫人闻够了,就又躺了回去。
“把这香炉拿出去,给三少爷闻闻。”她隔着帘子,在里间笑道,“兰家有钱,这穷莫生嗔,与你无关。倒是后一句,你要记得。这香是我今日命人去兰家铺子里买来的,果然气味非比寻常。她家靠着这香,日子过得富贵。咱们家可是世代读书种田的老实人,你嫁过去,莫要学那商人的臭毛病。”
“是。”李作尘低头看着脚下的香炉,看着香烟袅袅,苦笑了下。
“接着背吧。就从,丈夫说,开始。”李夫人声音粘腻,似是困了。
“丈夫说,莫使性,整肴馔,求丰盛,着酱醋,要调匀,用器物,洗洁净,都说好,贤慧人,夫君话,就顺应,不是处,也要禁,事公姑,如捧盈,……”
脸上扑了不少香粉的兰麝,看起来像是戴了个面具。
兰蜜咬着手指,说大姐像是唱戏的,兰桂干脆说是钻了面口袋。
请来的绞面娘抿着嘴角笑,把丝线先系成一个圆,而后搓成麻花形状,用左右两边手扯住,而后撑开。接着,她用牙齿咬住一端,另一端用左手紧紧扯住。右手拇指食指一张一合,咬着线的口与左手配合着右手,让丝线在兰麝脸上来回滚动。
起初,兰麝还偶尔“嘶哈”一声。到后来或许是习惯了,就只闭着眼睛,任凭绞面娘操作。
兰桂和兰蜜越看越是哆嗦,她俩摸摸自己的脸,又互相摸了摸对方的脸,都觉着自己脸上汗毛更多,若也绞面,怕要更痛一些。
“成婚这么麻烦,日后我可不要。”兰桂小声叨咕着,兰蜜赶忙点点头,表示自己也是。
绞面娘牙齿咬着丝线不能说话,给她打下手的兰夫人皱起眉头,抬手拍了兰桂脑门一记。
“又胡说。”
“疼啊,娘。”兰桂伸手指着兰麝,她这疼不是说自己,说的是兰麝。
“这绞面啊,都是第一次最疼,下次就好了。”绞面娘已经绞干净兰麝脸上的汗毛,她把丝线弃掉,另外拿起一根来如法炮制,准备给兰麝修眉。
“为什么?”兰蜜兰桂齐声发问。
绞面娘用手指着刚扔掉的丝线给这两位小姐解释,“这汗毛再长出来的,比原来要细,要少。所以再绞面,便会比现在疼的少些。”
“那也是,疼。”兰桂看着那丝线上的汗毛打了个哆嗦,她口无遮拦的问道,“这是不是就跟杀猪褪毛,一个道理?”
兰麝瞪起眼睛要急,兰夫人干脆站起身挽起袖子,打算再抽兰桂一顿。
兰蜜仰着脸皱着眉头,扯了扯兰桂的袖子。
“二姐你说的不对,我瞧见过厨娘料理猪肘。褪毛,是要用松香的。”
“娘~,您瞧她俩啊!”兰麝气的要起来,绞面娘死命的憋着笑,让兰麝坐好别动,以免绞坏了眉形。
兰夫人自己眼看要笑崩,可她怕兰麝面子上不好看。连忙板下脸来,拉着兰桂兰蜜就往外走,边走,边训斥着。
“不许胡说,你们大姐怎么能跟猪比。”
“对。”兰桂点头,“猪能吃,大姐不能。”
兰蜜点头点的更是认真,“二姐才是猪,大姐不是。”
第二十九章
今日,是最后一碗药了。自己病了这几日,每日三次,要去大娘面前背《女儿经》,到今天,这番折辱总算是告一段落。明日势必还要承受一些,但忍一忍,也就过了。
李作尘仰头喝干净汤药,放下药碗,拱手弯腰给送药来的婆子恭恭敬敬的施了礼。
“三少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您怎么还给老奴行礼?”那婆子吓得摇头摆手,一时间竟然忘了下跪。她不过是李府粗使的下人,没什么靠山,也自然就捞不到什么好差事做。这次派来给三少爷熬药,原本她嫌弃没油水,心里也不高兴。但看李作尘病的那个样儿,又觉着有些可怜。再加上李作尘每日服药的时候,对她都很客气,这让一辈子看主子脸色,被主子打骂的婆子心里很是感概。于是她偷偷用熬药的风炉给李作尘烧热水,煮一些软烂易消化的食物,还帮李作尘点炭盆,打扫屋子。
“嬷嬷。”李作尘挺直腰背,正色说道,“我如今身无长物,最近多得嬷嬷照拂,却拿不出赏钱来给你。但这份恩情,我记下了。他日,李作尘定当报答。”
恩情要报,债也要偿。身为读书之人,李作尘觉着自己应该明白这些道理。还有大嫂,日后寻个机会,也是要感谢一番的。
婆子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嘴上胡乱的说着些什么,告辞去了。
李作尘关好屋门,拉过椅子来,默默的坐在炭盆边烤手。
明日,便是大婚的日子。他搓着双手,环顾这间自己住了十几年的屋子。只觉着心中俱是怨怼,全无半点留恋。
要带走的东西,都在书案上放着。除了兰家送来的,和要送给兰家人的画外,就是李夫人以及李家两位公子送来羞辱他的玩意儿。真正属于他的,只有那把猪鬃刷子。而自己现如今不但是身无长物,连姓名,也都只能再跟自己一晚了。
“兰亦鸣。”李作尘轻声念出自己的新名字,他得尽快习惯,免得在兰家被人叫起来的时候,反应不过来。
兰家今日要铺床。绣工精美的铺盖帐子都已经安置好,只等全福夫人来做个样子,说几句吉祥话,便是全了礼数。
兰夫人和全福夫人一起站在婚床边上,她捧着一个笸箩,等全福夫人喜气洋洋的把铺盖铺好后,就从那笸箩里抓起红枣、桂圆、花生等几样干果,混上金锞子,抛掷在被褥之上。
按说,这干果应该凑齐‘早生贵子’四个字,可兰家备的干果没有栗子,全福夫人也没敢多问。但寓意‘快子’的二十四双筷子,是已经预备好了的。兰家以香起家,所以这安床用的筷子,全由上等檀香木打造。上面雕有各色吉祥花样,二十四双并拢在一起,由红绳捆扎好,由全幅夫人塞在了褥子下面。
‘安床’礼之后,按照男方娶新妇的规矩,这一晚该找个父母双全的小男孩儿来陪新郎官睡,还要睡在床里侧,也就是俗称的‘伴郎’。待明日早起,还要给这男孩儿吃包子、花生和煮鸡蛋三样,取个包生儿子的吉利兆头。兰家,是要娶姑爷进门。全福夫人不知该如何说这件事,她放好筷子就站到兰麝旁边,略过这事不提,满口只夸赞兰麝相貌好,有福气。
“蜜儿。”兰夫人招手,叫来了早就等在一旁的兰蜜,“今晚你就陪你大姐睡,做伴娘。明早有好吃的给你吃。”说完,她又看向全福夫人。
伴郎改做伴娘,男女调换一下,倒也勉强算是全了礼数。全福夫人满面含笑,说三小姐是父母双全,年纪小又是大小姐嫡亲妹子,做压床伴娘,最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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