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08-19　21:55:55

　　（28）
　　一一谷奇袭（3）
　　下面，就让我们鼓掌欢迎战神源义经出场！啪啪啪，啪啪啪……
　　话说2月6日清晨，在三草山与土肥实平分开后，源义经带着剩下的3000人马打算走另一条路。
　　具体走哪条路呢？这个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要找一条地势绝对险要，险要到平军根本不会派兵驻守的地方。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哪里才是最险要的地方？
　　源义经的队伍中有个和尚，法号辨庆（即传说中的“武藏坊辨庆”），几年前仗着武艺高强，在街头寻衅滋事，结果运气不好，找茬找到了源义经头上，被狠打了一顿。
　　于是，古往今来，日本人身上一个特殊的闪光点，便在辨庆和尚身上显现出来了——自从被打服，他便从此服服帖帖、忠心耿耿、经也不念了，就跟着源义经走江湖，现在已是源义经的贴身心腹之一。
　　之所以要介绍这位辨庆和尚，是因为他在2月6日这天立了一个大功——为队伍找来了一位向导。
　　向导是当地樵夫的儿子，名唤“鹫尾三郎”。
　　鹫尾三郎是个实在人，听明来意，还真就带队找了个及其险峻之处，险峻到辨庆和尚到了地儿，都想抽他俩耳光。

　　辨庆：这是人走的道吗？！
　　鹫尾三郎：以前还真没人走过。
　　辨庆：那你带我们来这？
　　鹫尾三郎：不是你说要找最险峻的地方吗？

　　辨庆：你！……
　　这个“最险峻的地方”，就是鸭越山的山顶。该山位于一谷最北部，站在山顶，已经可以听到下面一谷战场的喊杀声。
　　看着脚下的陡坡，源义经想了想，问：“鹿，有没有从这里下过去的？”
　　鹫尾三郎：“偶尔有过。”
　　源义经：“鹿是四条腿，马也是四条腿，鹿能过，马就能过。”
　　语毕，遂赶下五匹马做实验。
　　实验结果：一匹滚落山崖，当即不醒“马”事，一匹勉强冲下，不过歪了马脚。还有三匹，安然无恙。
　　见此情景，源义经叫来另一名副将——安田义定，令他带上2000多人，绕到福源城北部山区，从那里发起进攻。
　　而他自己，身边只留下了70多人。要给平军制造惊喜，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所以，他决定破釜沉舟，豁出去了。不过，他并没有下令全员往下冲、违令者斩，而是代以另一句话：
　　“我源义经今天第一个冲下去，不怕死的跟我上！”
　　语毕，策马扬鞭，冲将下去。
　　这是《吾妻镜》里面的描写，而《平家物语》则称源义经是带了3000人一起冲下去的。不过我觉得那么陡的坡，实在难以想象能容3000人冲下去，遂决定采纳《吾妻镜》的数据。
　　主帅身先士卒，其余人也不含糊，一时间山坡上飞沙走石，喊杀声、马鸣声响彻山间。
　　你知道什么叫“天兵天将”么？相信鸭越山底的平军一定知道。
　　鸭越山底，是平军大本营，凭借天险，平军完全没在这里设防。当源义经一伙人“从天而降”时，留守的几个平军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而等他们回过神来，大本营已经火光四起——源义经打仗有个习惯：喜欢烧房子。这很好理解，日本房子是木制的，烧起来既省时又省力，还能壮我军威，实在是个鼓舞士气的好方法。
　　看到大本营方向黑烟滚滚，平军紧绷到极限的军心，终于崩溃了。战场局势迅速扭转，平军士兵再也顾不上打仗，心里只有一个字——逃。
　　往哪逃？福源城已成三面包围之势：东有源范赖、北有安田义定、西有土肥实平和源义经。
　　只剩下了一个选择——南面。南面是海，海上停着平军所有战船，现在只有那里是安全的。
　　疯了似地平军不顾一切地朝海边跑，见海就跳，见船就上。很多船因为严重超载，没划多远就沉了。
　　有的船已经挤满了人，船上的人想开船，岸上的人想上船，无数只手死死地抓住船边，非挤上去不可。船上的人逼急了，有人甚至抽出刀来，将这些手臂硬生生砍断……
　　接着抓，接着砍……

　　那些后来象征武士灵魂的刀啊，当年也曾派过这种用场。有些时候，在求生的本能面前，一切道德啊，精神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不过，仅仅是有些时候。）
　　海边固然是惨不忍睹，不过比起城中的平军，能跑到海边，本身就是一种幸运了。
　　一谷守将平忠度（平清盛的侄子），此时已被源军包围，意识到硬闯是闯不出去的，他索性慢下步子，泰然自若地往海边走。源军士兵见状，以为是己方将领，便不敢贸然进攻。
　　这时，不知哪个小兵忽然问了一句：“你是谁呀？”

　　平忠度气定神闲地回答：“我是自己人。”
　　这一张嘴，可就露馅了。
　　台词本身倒没什么问题，关键在于，他暴露了一个非常醒目的标志——一嘴大黑牙。
　　之所以牙黑，倒不是因他为小时候吃了过量的四环素，而是因为，在日本古代，人们以牙黑为美，所以王公贵族们都喜欢把牙齿染成黑色。

　　当时有一种专门染牙用的染料，是用茶叶、醋、酒制成混合溶液，再把铁屑浸泡在里面，得到一种黑色液体。染牙时，先用毛笔蘸取黑色液体，再蘸一点五倍子粉（一种中药），涂在牙上，效果黑且持久。
　　不过茶叶、醋、酒在当时都十分贵重，特别是茶叶，一般人连喝都喝不到，更别提拿它作染料了。所以在当时，一嘴大黑牙，就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当时在日本街头，谁要是微微一笑能露出满口黑牙，定会引来无数羡慕的目光。
　　可是，战场不是街头，平忠度这一嘴黑牙，恰恰暴露了他的身份——关东武士以朴素粗鄙著称，根本没人整这时髦玩意儿。众源军立即一哄而上，瞬间便取了其首级。
　　而与此同时，在福源城东部，守将平重衡（平清盛五子）也已被源军包围。没办法，手底下兵跑得太快。
　　不过平重衡没打算逃跑，他是坐等源军将其俘虏的。这是一个很有才，也很有几分傲骨的人。
　　他后来被带到了镰仓，与源赖朝还有过一场“巅峰对话”，现翻译如下：
　　源赖朝：“平氏一门反贼，祸患朝廷多年。我剿灭平氏叛乱，一为奉法皇之命，二为替父报仇。自石桥山起兵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今日能遇到你，是我的荣幸，我想无需太久，我也定能有幸见到令兄平宗盛大人。”
　　前两句说得足够露骨，不用解释。而这最后一句，意思就是说，别看你平氏现在还苟延残喘，我今天能抓到你，将来也一定能抓到你们的家督平宗盛，彻底灭了平氏。

　　平重衡也不是善茬，当即回嘴道：
　　“源平两家曾共同辅佐朝廷、守卫天下苍生。只是这些年，源家衰败，平家荣耀，回想平氏的繁荣，已经二十年有余。如今天命已到，纵使沦为阶下囚，重衡亦无半句怨言。武者被俘，本为常事，不足为耻，但求早日受死。”
　　怎么样，有几分骨气吧？自此，源赖朝便对平重衡刮目相看，凭空添了几分敬意。
　　此人非但有几分骨气，还对中国文化了如指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有一次，念在平重衡狱中生活苦闷，源赖朝特意派神算子藤原邦通，还有一个幕府里的侍女，带了酒和乐器，去狱中陪他喝酒唱歌。

　　到了晚上，侍女要走了，他一再挽留，还举起酒杯，即兴吟了两句诗：
　　烛暗数行虞人泪，
　　夜半四面楚歌声。
　　看不懂这两句诗的，马上去面壁五分钟，面壁完再看下面的内容。
　　诗中的“虞人”，是项羽的宠姬虞美人。这两句诗，讲的是西楚霸王项羽，在吴国境内中了韩信的十面埋伏，大败于垓下之战，晚上军营响起四面楚歌，最后虞美人拔剑自刎，项羽也于江边自杀的故事。
　　平重衡把自己比作项羽，把源赖朝比作刘邦，而眼前这个是女，就是他的“虞美人”。怎么样？这个典故是不是用得恰到好处？

　　后来藤原邦通把这件事告诉了源赖朝，你猜源赖朝听了怎么说？
　　他说：
　　“他这是想起了项羽过吴国时的情景啊！”
　　都不是一般战士啊！
　　刚才没看懂那两句诗的，再去面壁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