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两个老头的竟赛比做“龟免赛跑”是有道理的,小李也发现了于副司令紧张的原因,还是让他大为惊奇,这“于老头子”到底能给人多少惊奇啊?于瞎子也不瞎啊?居然能抢先发现前方路旁拐弯处的修车亭子。“天啊,老外的瘪车胎很快就会鼓起来,大屁股马上就要再次扭起来,后面一路下坡,“斯波兹曼”应该比兔子还快,自己和于副司令的两条腿,比乌龟爬快不哪去。”小李愁眉苦脸的心理活动一番,还是没办法,谁让自己命苦呢。
老外也遇上救星似的看到了修车亭子,两只蓝眼睛瞬间发出异样的光彩,连激动再感动,浑身上下不停的颤动。
车胎并没有扎眼,只是气米嘴子出了点小问题,老外没用修车师傅帮忙,自力更生,撅着屁股吭哧了十几下,车轮子马上像生了气的赖蛤蟆,再次溜鼓溜圆,达到完好状态。
于副司令知道坏菜了,采取“笨鸟先飞”战术恐怕也无济于事,充了气的斯波兹曼比笨鸟要快得多。正愁着没办法,突然听到后边传来老外与修车师傅的争执声。
“Two ran”老外伸出两个毛茸茸的手指,在他的印象中,中国的打气费都是两块钱价码。
“No No ,Two shi ran”敢情修车的也明白几句外语,连比划再喊,夹着汉语拚音,两只手均握成拳头在老外面前晃悠。沟通应该没什么问题,“国际通用哑语”加上拚音式外语,老外很快明白是管他要二十元人民币。
“操......你......妈”纯正的中国国骂。老外扔下二块钱硬币飞似的骑走了,把修车师傅气得在后面蹦高的叫喊,国骂随着山风一路追着斯波兹曼。
于副司令和小李都被逗乐了,从骂声中听得出来,老外居然有着深厚的汉语基础,字正腔圆,丝毫不比修车师傅逊色,应该是东北口音。
第三十章 有朋自远方来(三)
“该死的商业化运作,连参观‘抗美援朝纪念馆’都要收门票钱。”来到鸭绿江畔英华山麓的游人们差不多都会情不自禁的从心里冒出这句话。很多人一听说收费参观,立马像被火炉烫了,“唰”的一声将手和身子同时缩了回去,跟质量过硬伸缩自如的抽屉似的,动作那叫一个快。
应该不是五十块钱门票太贵的问题,也不能说不进门参观纪念馆,就是思想落后境界不高。要怪只能怪那美其名曰的新概念,原来叫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现在又叫“红色旅游”。估计多数人来到此地是为那既将或早已忘却的纪念,而如今跟旅游扯在一起,着实让人觉得这钱花得窝囊。
“‘红色旅游’,真能琢磨,亏他们想得出来。旅游嘛,就是旅游,自然是游山玩水,一番休闲的情致,还带有一些闲逛的意思。建纪念馆当然是好事,可一旦让红色沾了“铜色”,那就另当别论了。人家来到大型爱国主义教育基地,那就是要接受革命传统教育。没听说受教育接受说教还让自己掏钱,倒找钱应该还差不多。”于副司令心里略微有一丝不快,连他都觉得这纪念馆不该收费。当初建馆的时候,军区赞助了一笔钱,军区丨党丨委可是采纳了自己的建议。如果早知道收费经营,还不如不站出来大力支持,哪怕缄口不谈,那笔款项也落不到纪念馆的账上。
“妈的,现在的人都怎么了?如果长眠在异国他乡的英烈们知道现在用他们的壮烈,用他们的牺牲做为赚钱的手段,还不气得从土里钻出来?”于副司令未及进门参观游览,先抒发了一番对铜臭的愤恨。可是没办法,过去很隐晦的事情,现在都明目张胆的在嘴边随便的溜哒,不光商人们,只要是个人,谈十句话就得有九句是谈钱。说的有些夸张,不过人们头脑中对钱的向往一旦开了窍,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滚滚而下波涛汹涌,想憋回去可没那么容易,谁还管土里边的人怎么想。
在心里骂了几句,于副司令稍稍消了点气,本来想把纪念馆馆长找来问问,可又觉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馆长也不是决策者,他肯定也是一肚子苦水,见了也是白见,那些话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一顿血泪痛诉。什么运营那个难啊,不是为了钱啊,一大片园区需要维护啊,上百的员工等着养家糊口啊,反正说来说去不外乎一个钱字,如果不收费,这个馆就得作废。
“走,去那边看看。”于副司令没有继续向人迹罕至的收费口走,而是向小李挥了下手,指示着另一个方向。
小李不再服从,把手里的相机挂在胸前,誊出左手拍了拍自己掖下的小黑皮包,意思是说“首长,没问题,咱有钱,不就五十块的门票吗?除了咱们两,还能带一百个人进去。”
于副司令冲小李点了下头,对他的准备工作表示满意。
于副司令在全景画馆再现的“清川江畔围歼战”前驻足。据旅游手册上介绍,全景画是以二次战役为背景,以清川江畔三所里、龙源里、松骨峰等阻击战为重点,反映志愿军在战场上的英雄气概。画面高16米,周长132.6米,配置地面塑型、灯光和音响效果,艺术地再现了壮观的战争场面和恢宏的战争气氛。
“历史一旦成为艺术,就他妈的乱套了,历史不是历史,艺术也不再艺术。”看了不到二分钟,于副司令迅速得出结论。快移脚步往楼下走,要去看静态的实物,小李极不情愿的在后面跟随。没经历过战争的人哪懂得什么叫战争,都被艺术吸引,被艺术搞蒙,再看一会儿得把艺术当成真实的战争,把战争庸俗成艺术。
馆内人迹稀少,恐怕都被门票挡住了去路,弄得一帮漂亮的女解说员无所事事。猛然发现一老一少聚精会神,遂步履款款,主动过来讲解。
于副司令皱起眉头。小丫头口齿伶俐,声调甘甜,不亚于电视台任何一位主持人,背台词似的,更像背诵经文,凝重的历史从她的嘴里出来,波澜不惊。哄弄小学生行,睹物思人的于副司令只觉得一瓶老酒被兑了白开水,意境皆无。
未及发做,小李轻轻拉了下于副司令,示意向后看,刚才那个大屁股大个子老外,脱帽推门进入一号展厅,纪念馆里能看到来者的工作人员都乐了。这回勾人眼神的不是屁股,而是头部。老外头发不长,脖子往上让人看的一清二楚,脑袋右侧居然缺了大半个耳朵。也不用个布条子之类的包上,跟动画片《黑猫警长》里的“一支耳”相比,也就是细微的差别。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纪念馆里的人没一个还能乐得起来,不掉眼泪已经不错了。
“同志,我想找这把军号的……主人,如果找不到,可以把这个军号……送给我吗?我……可以把这些东西……做为回赠。”老外居然操着一口结巴汉语。他边说边用一双蓝汪汪的,像井一般深不可测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馆里一件很不起眼的展品,一把污绩斑斑的铜制军号。
老外专注的眼神有些不够用,手上也没闲着,从背着的大包里不断的,变魔术似的往出掏东西。
这回轮到纪念馆的同志眼神不够用了,都围过来看他到底要掏出多少宝贝。
美军各个时期军官、士兵穿着佩戴的军服、军帽、勋章、纪念章、军衔标志、军种符号、野战靴、破钢盔……最后掏出的东西最夸张,居然是中国制造——半包大生产牌香烟(应该是在我志愿军战俘营得到的纪念品)。
一百多样啊,任何一样都可以称之为珍品,是几十年前那场战争的鉴证。一百多样换一把破旧的军号(这种军号全军退役了成千上万把),便宜占大了,买卖划算。可博物馆的解说员哪敢做主,从来没这么换过啊。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一人去找馆长,其他人围住老外,连比划再耸肩,权当抓准时机苦学外语。
可惜老外结结巴巴只说汉语,让几个解说员很失望,也不知道谁跟谁学。馆长一路小跑来到展厅,看都不看,坚决不能换,还狮子大张口,如果老外能赠送最好,便宜占的更大。于克功看着都觉得不象话,明显的欺负人嘛。拉了下小李,快步跟了上去,他通过老外夸张的耳朵,认出了熟人。
“你是……”老外夸张的张大嘴,恨不得把于克功吞到肚里,他从对方眼皮下的伤疤认出了老朋友。
“是我!”
“你……欠……我半个耳朵……”老外一手摸着耳根子,一只毛绒绒的大手伸过来。
“你欠我一个大饼子。”
“哈哈哈”两只大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相逢一笑泯恩仇。不打不成交,世界各国的军人同行们,由于共同的职业特点,很容易成为朋友。在于克功心里,只有叛徒和日本鬼子不可交。
“馆长啊,你们不换就得了,干嘛还要人家东西?咱们缴获的还少?”于克功略带讽刺的说着公道话。
“即使……不换……这些东西……也……要……送给你们……”老外(现在该称之为史密斯了)哗啦一下把那堆宝贝推到展台上。
“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摸摸?找个人……吹吹……我想再听一次。”
于克功心想,“这史密斯一定是晚上做噩梦都是号声,听不到可能会睡不着觉。”,于是向馆长使了个眼色,意思说“这么些东西送你们,摸摸就摸摸吧,最好找个人给他吹一下。”
馆长一边开着展柜的锁,一边愁眉苦脸的看了看于克功,他知道面前这位是个大官,老外摸摸也没问题,只是这一馆的工作人员,嘴皮子都跟八鸽似的好使,就是没一个会吹军号的。
史密斯哪知内情,兴奋的快要跳起来,又是摸,又是吻,还拿出相机拍照,又放在嘴上做出吹号的动作,末了,双手捧还给馆长:“能……不能……吹吹……冲……锋……号?”
大家面露难色,史密斯大失所望。
“给我!”
旁边突然闪出一个英姿勃勃的解放军少尉军官,一把将军号接了过去。
“嘀嘀哒哒嘀嘀”嘹亮的冲锋号声响彻纪念馆,穿透棚顶,传遍岳华山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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