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问道：“您能给我看一下上次我报在系统里的数据吗？”
　　李婧疑惑道：“那是错的，您要看？”
　　大姐连忙改口道：“不是错的那份，我想看你最后改成正确的那份。”
　　李婧点了点头，打开了系统，开始找申报表。
　　找出来之后，接着旋转屏幕朝外，她把申报表展示给大姐看。
　　大姐仔细盯着屏幕，一点一点在空白表上抄数字。
　　抄了一个空格填写完，接着抄下一个接着填写。
　　可能是看不清楚，大姐整个人都要趴在柜台上了，还往上推了推镜框，努力去凑着看屏幕。
　　李婧看着大姐的姿势，心里想着，这也太费劲儿了。
　　窗口电脑的设计，本来就不是给来办事的人员看的。
　　窗口桌面的位置比柜台的位置要低一些。
　　柜台的高度，方便纳税人坐着的时候，可以把手轻松放在柜台上。
　　而窗口里，桌面的高度，则是方便工作人员操作电脑键盘。

　　每天大量操作键盘，这样的设计，不至于让人太累。
　　所以，窗口桌面的水平面要低十五公分左右。
　　柜台为了方便企业来人放资料使用，大概六十公分。
　　电脑的电源线，就只有那么长。
　　不可能移到柜台上。
　　可想而知，站在柜台外去盯着桌面上的电脑屏幕，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特别是对大姐这样的高度近视。
　　李婧看着大姐这么费劲的样子，不由得有了恻隐之心。
　　她开口问道：“这数儿不都在开票数据的纸上吗？您干嘛要盯着电脑抄？”
　　大姐抬头看一眼李婧，道：“表上有勾稽关系，电脑里的都自动带出来了，我这直接抄，方便。”
　　这不是早就跟你说要在家填好？
　　你答应好好儿的。
　　李婧想着，这大姐虽然说话软和，但是不讲诚信。
　　说好两天，结果两周才来。

　　李婧摆摆手：“算了，我不用你交资料给我了。”
　　李婧这一刹那，也不管会不会有风险了。
　　她觉得太麻烦。
　　看着大姐在窗口这里抄数字，磨磨唧唧烦的很。
　　她对大姐道：“你走吧，资料不用给我了。”
　　她说着，就转过了电脑屏幕。

　　这下不好，她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大姐炸了！
　　大姐指着李婧道：“你怎么回事？！”
　　“我上回来你就板着个脸，这次我一来你就又是这个死样子，你什么态度！”
　　“你不要我交报表，我还要这数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够电脑屏幕。
　　她把电脑屏幕转向自己拿着笔，继续低下头抄写数据。
　　李婧惊呆了！
　　她想起来上次，自己饿着肚子，加班给大姐修改申报表。
　　在大姐没有带齐资料的情况下，冒着风险，给大姐把事情办好。
　　赶急赶忙吃饭，开会。

　　不遵守约定的，是大姐！
　　没按时来的，是大姐！
　　来了但是又没带好填写好资料的人，是大姐！
　　现在大姐居然指着自己骂“什么态度？”
　　李婧懵了。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您”已经变为“你”了。
　　柜台外面的大姐看她那傻样儿，不屑地撇撇嘴，发出“嗤”的一声。
　　大姐指着她说：“你这样子，就应该去读书。”
　　“What？”李婧脑子里飘过这个单词。
　　她这会儿确实懵了，火气也渐渐上来了。
　　她坐直身子，提高了声调：“你说什么？”
　　她想说，我没听懂。
　　但是她不想露怯。
　　她看看自己，穿着一件蓝底小碎花的短袖，一条牛仔裤。
　　扎着利落的马尾辫，干干净净。
　　她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一板一眼地工作。
　　她没发觉自己哪里有问题。
　　这边大姐还在自顾自叨、叨、叨。
　　旁边的小林哥发现李婧这儿的动静，赶忙过来。
　　小林哥还没开口，大姐就找到同仇敌忾的人似的，对着小林哥指责起李婧：“这小姑娘，不好好干活，我一来她就板着个脸！上次她就给我脸色看，我没说什么，忍着了。这次我实在是忍不了了！”

　　李婧打断她的话，质问道：“你答应要交的资料，你没按时交给我，你还有理了？！”
　　小林哥示意李婧安静，然后对着大姐说：“您要办什么？您到我这儿来，我们同事可能没给您办好，您别着急。”
　　小林哥这番安抚的话，让李婧更委屈。
　　她想着小林哥也是好意，就闭嘴了。
　　她默默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对着电脑屏幕，生闷气。
　　这位大姐，洋洋得意了起来。
　　她从自己挎着的包里，慢条斯理的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然后，把手机摆在李婧的窗口处的柜台上。

　　她不仅把手机放在李婧身旁，还有她的包，她的塑料袋儿，她的纸质资料。
　　她慢悠悠地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其中一张空白表，从李婧这里，走到了小林哥的窗口。
　　小林哥给她打开了她需要的申报表界面。
　　大姐一边抄写数字，一边跟小林哥抱怨李婧态度不好。
　　“你说她什么态度？那个样子，啧啧啧”，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都能传到李婧耳朵里。
　　小林哥低低的声音，劝说着大姐不要生气。

　　大姐写了几个数字，又返回到李婧的窗口前，拿起手机，白了李婧一眼。
　　李婧看到大姐的举动，心里想着，这个奇葩！
　　跟我吵架了，居然还把她的东西放在我这里！
　　还这么惹我，真想一把将她的东西都推出去！
　　扔在地上！

　　看她还得不得瑟？
　　大姐看到李婧的脸色不好，一边走回小林哥的窗口，一边还忍不住说李婧，道：“你连这么个事情都做不好，还说我不守信用，真是好笑。”
　　李婧这回火蹭蹭上来了。
　　她压抑不住怒气，大声吼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大姐看着她，转过身面对着她，回答道：“我说什么了，我说你该回去读书！”
　　李婧脑子里“嗡”一下，什么理智都没有了。
　　她嘴笨，很少有机会跟人吵架。
　　特别是在工作场合，一直隐忍着。
　　她受了委屈也从不会说什么，被办事人员说几句，最多也就是跟爸爸妈妈絮叨几句，实在受不了，就跟小袁吐吐槽。
　　她只知道提高声音，重复道：“你再说一遍！”

　　她的眼睛盯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本十公分厚的税法集录。
　　她没有再看着柜台外站着的那位令她看一眼就更愤怒的大姐。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大姐再多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字。
　　我拼着工作不要了，我也要把这本厚厚的书，砸在这个人身上！
　　这个时候，杨主任赶来了。
　　小方、小隋和小袁都赶了过来。
　　李婧心里的大战，一触即发。
　　杨主任这时候过来是来批评我的？
　　李婧气得都快没有理智了。
　　杨主任是来扑火的。
　　杨主任先看了一眼李婧，正准备问她怎么回事，发现不对劲儿。
　　李婧的状态不对。
　　平时软和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现在周身三米内都有熊熊的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