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观清净观,广大智慧观;悲观及慈观,常愿常瞻仰;无垢清净光,慧日破诸闇;能伏灾风火,普明照世间;悲体戒雷震,慈意妙大云;澍甘露法雨,灭除烦恼焰;诤讼经官处,怖畏军阵中;念彼观音力,众怨悉退散……妙音观世音,梵音海潮音……”
寺院外,舰船的马达声、战机的呼啸声和士兵的呐喊声震耳欲聋;寺院内,《妙法莲华经》的禅音却伴着木鱼的节奏袅袅飘荡,缓慢、轻柔、安祥、庄严,优美平和的颂唱之中,普济寺里喝茶的人们不由得有些痴了……
第二天,演习部队离开普陀山,准备开赴山东战场。
1947年9月,胶东半岛战事正酣,国民党军对华野“东兵团”发起了“九月攻势”,陆军副总司令范汉杰率领整8师(李弥)、整9师(王凌云)、整25师(黄百韬)、整45师(陈金诚)、整54师(阙汉蹇)和整6师(黄国梁)部的二十万大军,把华东解放军2纵(韦国清)、7纵(成钧)、9纵(许世友)、13纵(周志坚)的十五万人马切割在诸城、胶东的两个狭窄区域内,9月中旬,国军相继攻占日照、平度、掖城、龙口、莱阳、招远、诸城、蓬莱……全面突破共军防御,大举向烟台和威海进逼。
这时候,华野“东兵团”的态势十分危急,范汉杰判断山东共军有“渡海流窜辽南”的可能(据《张震回忆录》记载,高级干部的家属此时都已经转移到大连去了),陆军紧急请求海军采取行动、要求海防第一舰队迅速截断胶东半岛与辽东半岛之间的联系。
接到战报,海军桂永清总司令立即率领“长治舰”和六艘速度比较快的战舰赶赴胶东。不过,他们并不是去打仗的,而是要到山东青岛观看美军的军事演习——当时,青岛是美国的军事基地,美海军陆战一师正在胶州湾进行实弹演练,国民党海军在“普陀军演”之后再去观摩美国人的示范,准备从中吸取经验、进一步提高自身的业务水平。
观摩演习是高级军官的任务,蔡智诚当然没有这个资格,不过,这次演习其实并不成功,美国人出了个大洋相就草草收场了,他们的演练不看也罢——美军的军演刚开始,一架侦察机就出故障掉到解放区的地盘上去了,海军陆战一师的美国兵不知道土八路的厉害,仓促派部队去搜寻飞机残骸和飞行员,结果被东海军分区的两个连伏击,当场打死了几个、被抓了几个。事情告到国民政府,蒋委员长没办法解决,美国人只好和共产党的东海军分区谈判,军分区司令员彭林(55年中将,曾任海军航空兵政委)非要美国政府公开认错不可,美国人没办法,只得在《青岛日报》上刊登了道歉信,这才把尸体和俘虏要回来,原本轰轰烈烈的军事演习也就此不了了之——这件事,毛泽东主席在《别了,司徒雷登》中是这么评价的:“在胶东半岛,美国军队和军事人员曾经和人民解放军多次接触过,被人民解放军俘虏过多次……”,显然十分满意。
相对而言,国民党政府遇到类似的情况就没办法满意了。
普陀军演之后,海军舰队向渤海海峡进发,刚开到青岛海域就接到了返航的命令,同时,收音机里还播放了外交部的声明:“前日传闻国军将在长山岛登陆作战,纯属恶意造谣”
伞兵们听了直纳闷:海空军的作战计划,怎么到外交部的嘴里就变成谣言了呢?
事情是这样的。
还在浙江搞演习的时候,共产党方面就已经掌握了国军的军事计划。舰队刚离开杭州湾,苏联大使馆就向国民政府外交部提出抗议:“你们要进攻长山岛,这是违反国际条约的行为,绝对不能允许!”外交部长吓了一大跳,连忙到参谋总部去探听情况。
原来,大连附近有两个长山岛,一个在大连的东边,属于大连市(现在叫“长海县”,是个旅游区),当时是苏联远东红旗舰队的锚地,那是绝对碰不得的;另一个在大连的南边,属于山东蓬莱(现在叫“长岛县”,也是个旅游区),国军的蛙跳目标就选在这里。在当时,这两个地方都叫“长山岛”,外交部的官员只好向苏联大使做解释:我们要攻打的是这个长山岛、不是那个长山岛……
老毛子听得颇不耐烦:不管哪个长山岛,反正大连和旅顺是自由港,周围50海里之内不能受到威胁,否则,我们的红海军绝不袖手旁观!
接到这个警告,外交部、参谋总部和海军司令部只好用海图尺比来比去。测量了半天,大连的那个长山岛当然在50海里范围之内,可山东的这个长山岛居然也在50海里的边上——如此一来,伞兵和海军谋划的“蛙跳”方案就只能中途夭折、悄然作废了。
折腾了一个月,伞兵部队最终没有能够当成海军陆战队。
这场夭折的两栖登陆计划在军事上没有形成任何战果,但在事后看来,却对包括蔡智诚在内的许多国民党伞兵的前途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因为,在这次演习的准备过程中,“伞兵南京留守处”参谋们一直是在“中字号”坦克登陆舰上工作的,这使得他们对这种美式4000吨级大型运输船的结构和操作有了全面的了解,从而为他们今后组织海上起义奠定了必要的技术基础。
更重要的是,为了适应两栖作战的需要,伞兵总队从此改为旅团编制,而这种新编制又产生了一个独立于主力作战单位之外的“伞兵第三团”,中共地下组织也因此有机会掌握住一个远离伞兵总部的新团队,逐渐酝酿、发展、壮大,并最终形成了走向起义的中坚力量。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战场上的蒲公英(二十八)
普陀岛演习之后,伞兵部队就变更了番号,先前的“空军伞兵总队”改名为“空军伞兵司令部”,先前的大队编制也改为五个直属营和两个战斗团,总队司令马师恭调任整编第88师师长,由副司令张绪滋升任伞兵司令兼快速纵队司令。
马师恭司令变成了马师恭师长,自然希望多带些人马去新部队壮壮声势,可惜那整88师原本是“傻儿师长”范绍曾的川军,虽然被黄埔系接管了却依然脱不了杂牌的底子,实在难以引起伞兵的兴趣。特务队里只有刘盛亨一个人愿意跟着马师长走,虽然也有人给蔡智诚做过思想工作,许愿说过去以后可以连升三级、让他当个少校营长什么的,但蔡中尉考虑了半天还是没有答应——整88师已经重组过了好几回,当兵的早都被解放军吓破了胆,一听见枪声就逃跑,别说是营长,就连团长旅长也是三天两头的当光杆,确实没有多大趣味。
蔡智诚当时的愿望是想参加第七届全国运动会。
旧中国的全运会是从1910年开始创办的,到1935年办了第六届,以后遇到抗战就停办了,事隔十三年,国民政府又计划重整旗鼓、准备在上海举办第七届全国运动会,并以此作为第十四届(伦敦)奥运会的选拔赛。这场“亚洲第一体育盛事”得到了国统区社会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各省市、各军兵种和海外团体都组队参加,场面空前的热闹,伞兵也受邀在开幕式上进行跳伞演练——蔡智诚虽然觉得自己没有上场竞技的本事,却自以为满有资格参加开幕式跳伞,于是就很希望能到上海滩去出出风头。
当时,快速纵队驻防在徐州一带,全运会的跳伞表演是由“伞兵南京留守处”筹备的,经办此事的头头是留守处长刘农畯。可是参谋出身的刘处长对跳伞的业务不太内行,所以只好把经验比较丰富的姜键上校请去当总教官,还挑选了二十几个骨干参加表演队——这些人在参加完运动会之后就留在南京组建“补充团”(即后来的伞兵第3团),由刘农畯当团长,姜键当副团长,其他表演队员则充实为各级军官。
说起来,蔡智诚原本也可以加入伞3团的,因为跳伞表演队的名单里有他的名字。可谁晓得,临出发的时候正巧遇到“徐州陆总”开展“党团合并”活动,上峰一道命令下来,生生地把蔡智诚和其他几个“积极分子”给留住了。
所谓“党团合并”就是解散三民主义青年团,把三青团员并入国民党或者青年党。这件事情原本并不复杂,可当时的“徐州陆总”秘书长是复兴社“十三太保”之一的滕杰,这家伙对“政训”和“民训”工作重视得很,极力主张“借党团合并之东风,完善军队之政治制度”,而快速纵队的张绪滋司令又是个新官上任的角色,滕杰说什么他就听什么,结果就在伞兵部队里设立了“政治指导室”,蔡智诚也从中尉连长变成了搜索营的上尉指导员。
国军部队里的“政治指导员”和共军的指导员并不完全相同——共产党的规矩是“支部建在连上”,指导员主管政治,与连长一起上班、各司其职、地位相当;而国民党的“政治指导室”是建立在营级单位的,指导员是隶属于营部的连级军官,平时到各连队去训训话、打仗的时候就帮着营长押阵督战,有点象是个军法官。
国军的指导员当然也要从事政治工作。蔡智诚的业务就分为两大块,一块是“政训”,监理军人;另一块是“民训”,督导百姓。
“政训”工作的主要内容是纠察和训话。先说纠察,当时,徐州是华东军事中心、陆军总司令部的所在地,不仅兵多官多难民多,各类报社也很多,黑头发黄头发的记者满街乱窜,随便一点小事都有可能惊动社会视听,所以上峰对军纪问题十分重视。大街小巷布满了纠察哨,火车站和汽车站更是指导员们云集的地方,纠察官发现军容不整的要处罚、遇到欺负老百姓的更要严惩。有一次,汽车第5团的一辆大道奇在街上撞翻了人力三轮车,司机一踩油门就想跑,周围的纠察队立即出动,几十部吉普车摩托车前堵后追的,愣是把那家伙拖回到肇事地点、当众给枪毙了。
训话是政治指导员的基本业务。指导员除了要主持连队的“总理纪念周”(每周一上午的政治例会)、领着大家朗诵“总理遗训”之外,还要到有关单位去进行“精神训话”。蔡智诚常去的地方是“青年训练总队”和“青年集训总队”——前者收容着被解放军遣散回来的国民党官兵、后者则关押着被国民党俘虏的解放军战士。
据蔡智诚讲,徐州的政训单位对两边的俘虏都还是比较客气的。比如徐州市长张希道在训话的时候就经常表示:“拿起枪是敌人、放下枪就成了朋友,大家彼此同胞,凡事留点余地,今后总还有见面的时候……”,真是态度真挚、语气诚恳,搞得大家十分感动。后来探察一番才知道,原来这张市长以前也当过解放军的俘虏,他的这一套全是从共产党那里学来的。
(注:张希道曾任整51师的政治部主任——老51军是于学忠的部队,属于东北军,47年初在鲁南战役中被全歼,师长旅长参谋长统统被俘。这张希道当时混在俘虏堆里没有被人认出来,让共产党教育一番就释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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