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只要不在张居正或与张居正级别相当的人面前,游七都很有一股子优越感。
起初被人称作“七爷”时,他还觉得别扭不敢答应。可久而久之叫习惯了,不这么称呼他吧,他反而觉得你是瞧不起他。
所以,像付大海这样的级别以及更低级别的人,都很自觉地称呼游七一声“七爷。”
然而今天……付大海出门好像没看黄历。
朱翊打量了游七一眼,然后冲付大海道:“他是哪门子的爷?”
付大海顿时吃瘪:“……”
心想潞王爷再虎,在首辅大人面前也得乖乖地趴着呀!
别说是你潞王爷,就是万历皇帝爷来不都一样吗?
对朱翊,游七心里腻味,脸上欢笑,嘴里甜蜜,打了一躬后说道:“不知潞王爷大驾光临,有所怠慢,还望海涵!”
朱翊看似漫不经意地道:“还以为你们故意怠慢的呢。”
“……”
游七也被呛了一下,好在他谨记主子张居正的话,连忙赔礼解释道:“我家老爷病重,所以……”
可一句话还没说完。
便被朱翊抬手打断:“好了好了,现在可以进去吗?”
游七一怔,但也只能点头:“当然可以,潞王爷请!”
朱翊昂昂自若而进,忽然又一扭头,指着付大海,以命令的口吻道:“你别像跟屁虫一样进来,在外头等着。”
付大海可怜兮兮的样儿,哭丧着脸:“潞王爷,外头,冷。”
“冻不死。”朱翊甩出三个字。
付大海像死了娘似的:“可是,太后娘娘那边……”
“我自会回去交代,不用你操心。”朱翊拂袖而去。
付大海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两相比较,他最终还是选择停下:尽管李太后的权力要比潞王爷大,但李太后讲理,不像潞王胡搅蛮缠。
还是不招惹为好啊,不然以后在慈宁宫休得安生。
朱翊进了府,在游七的引领下直接去往张居正的卧室。
府上的仆人见潞王爷亲临,都纷纷退避。
走到门口处,游七禀道:“老爷,潞王爷来了。”
说着,便掀帘儿进去。
朱翊跟在后头,见床上躺着一人,不用说,肯定是他灵魂深处极为尊敬的张居正。
只不过,此时的张居正眼窝深陷,印堂发黑,面色干枯,目光暗淡无神,胡须也失去了光泽……
俨然一副行将就木之躯。
与朱翊脑海中的张居正形象有着天壤之别。
在他脑海中,张居正应该是美男子一枚啊,像唐国强老师那样的才对,身材颀长,气宇轩昂,虎背熊腰,紫须剑眉,神采奕奕,往哪儿一站,都有一股凛人之威。
这才是朱翊脑海中张居正的形象啊!
可眼下的形象……
这位便是毅然以一身担当大明之安危,扶危定倾,扭转乾坤的大明首辅张居正吗?
见朱翊进来,张居正强撑着身子要坐起来拜谒。
朱翊见状,连忙快步上前阻拦搀扶,恭敬地道:“张先生就那么躺着吧,千万不要动!”
张居正一愣,潞王爷今儿个咋如此重礼?
游七更是一愣,好像见鬼了似的望着朱翊。
“潞王爷有心!”见朱翊一副认真诚恳的样子,张居正也就不再坚持下床了。
游七连忙吩咐值班的丫鬟为张居正掖好被褥,又让她找来一个大迎枕把张居正头部垫高。
张居正就那样半躺着身子。
游七迅速搬来一把府上规格最高的太师椅挨着床边儿放下,请朱翊落座。
见张居正这副模样,朱翊有些伤感。
虽然这是历史中的人物,可他对张居正是由衷的佩服。
张居正能够力挽狂澜,辅佐万历皇帝开创出万历中兴的盛世,绝非常人能够做到。
大明王朝在嘉靖皇帝手里本来就已经烂透了。
徐阶、高拱可谓都是治世能臣,可只有张居正止住了大明颓败的步伐。
张居正勉强挤出两分笑容,有气无力地说道:“多谢潞王爷来探望!”
“张先生不必客气,娘亲、母后、皇兄,还有我,都很关心张先生的身体状况,今日特意探望。”
“臣身体不争气,连累两宫太后与皇上,还有潞王爷。”
见张居正说话吃力非常,朱翊实在不忍心与他攀谈,转而问游七:“张先生这一向吃的什么药?”
游七正在纳闷儿,听朱翊问及,连忙答道:“太医院的院正给开的,他说咱老爷内火太重,脾干肾燥,便开了降火祛邪的烫头。”
“吃了有效吗?”
游七看了张居正一眼,摇了摇头:“也不见有什么奇效。”
或许是难得一见朱翊如此认真,也或许是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吧,张居正枯涩的眼窝里竟有泪花在打转。
但朱翊相信,张居正此时此刻的心情绝非这么简单!
改革虽然取得巨大的成就,开创出了万历中兴的大盛世。
可并非安枕无忧,并不等于往后就可以坐享其成了。
相信以张居正那超前、卓越的眼光,他不会认为自己死后,大明王朝会一帆风顺。
至少,假如他即刻死去,首辅的位子该由谁来继承?谁可以像他那样力挽狂澜、拥有“虽万箭攒体亦不足畏”的大气魄?
只这一个问题,就会让张居正头疼不已,更何况大明还有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
本来对朱翊的印象很差,但此刻见他一副忧戚戚的神情,游七既诧异又感动。
游七说道:“陛下有心,太医院每日都有两名郎中在这里当值,须臾不得离开。”
一说起太医院的郎中,朱翊就来气,立即想起给他扎针的院判胡诚,他皱起眉头道:
“太医院那帮人信不得,他们连张先生得的什么病都不敢确认,还能指望他们的药方烫头?”
这话一出,张居正和游七都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因为……朱翊说的怕是事实。
这病可不是昨晚突然才兴起,得有好一阵子了,药是吃了不少,但效果……没特么效果。
主仆二人着实没想到,一向不靠谱的潞王爷居然说出这番靠谱的话来,所以心情极度复杂。
游七更是抱着几分期许问道:“那依潞王爷之见呢?”
“刚刚我还与娘亲、伴伴探讨过张先生的病情呢,张先生这病名为阳燥,实为阴虚。”
“何以见得?”游七追问。
“张先生右眼已然迷糊,怕是看不清东西了吧?”
“对,就是这样。”张居正微微点了一下头。
“还有,张先生最近解不出大便来,大便口感觉有东西往下沉,而且常常带血。对吗?”
张居正眼珠子一转,微微颔首道:“是的。”
游七站在旁边,忽然对朱翊的印象竟有几分改观,心想难道宫中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确实,游七虽然被很多人称之为“七爷”,可在真正的“潞王爷”面前,他就是个小虾米。
人家才是真正的“爷”!
平常哪有机会与潞王爷面对面地交流攀谈?
游七好奇地道:“潞王爷,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朱翊再次摆出他那可以往脸上贴金又可以装逼的“八卦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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