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位置还记得。你们有地图吗？”她猜他们一定有地图。

　　果然，程云发从放在地上的黑皮包里拿出一份地图，山西晋南地形图，展开放在圆桌上。这就更好辨认了，苏少卿在地图上寻找着。
　　中条山其实分成东西两段，东边那一段更宽阔，山峰也更加高耸。
　　苏少卿先找到黄河，再沿着自己逃跑过的路线向北找。
　　她在图上划了一个小圈，“就在这一带，你们要去找吗？”
　　赵明贵笑着说：“希望我们能找到。”眼睛却不动声色地盯在苏少卿的脸上。
　　苏少卿也盯着他，“你们最好能找到！可以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
　　赵明贵又笑了，“我一直认为，你说的话都是真的。”
　　苏少卿并不给他这个卖好的机会，“你还是继续问吧。”
　　赵明贵：“你说过，那个小山村里，其实只住着四个人，士兵们不算，是吗？”
　　“是。”
　　“哪四个人？”
　　“其中两个人是军官，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像个参谋什么的。”
　　“另一个呢？”
　　“另一个整天剃着一个光头，似乎是个军事教官。另外还有一个女人，四十多岁，像是个官太太。”
　　“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官太太？”
　　“我猜的。听她说话的语气，看她的服装打扮。”
　　“她在那里干什么？”
　　“我怎么知道！”苏少卿终于忍不住，加重了语气，“那三个人说话都很谨慎，什么底也不露。到了晚上，只有我的门外有哨兵，他们的门外都没有哨兵！”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门外没有哨兵？”
　　“也是猜的！我的门外已经有哨兵了，可我还能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苏小姐，你生气了吗？”
　　“我没有！我只是觉得，我回答问题的时候一定很愚蠢！”她已经非常生气了！
　　“请别生气。我呢，也尽量问得专业一点。”
　　“那样最好。”
　　“好吧，咱们继续。你怎么知道那个光头军官是一个军事教官？”
　　“我和他交过手！单练过！”苏少卿的怒气仍然抑止不住。
　　那是一天清晨发生的事。结果却让她意外。

　　那天苏少卿出了房门，慢慢向前走，谨慎地看着周围，希望能看出一点名堂来。
　　自从到了这个小山村，她没有一天不思考潜逃的办法！她细细观察周围的每一点情况，寻找脱身的机会！
　　她漫步向前走时，经过一间大房子，那个小山村里唯一的大房子。
　　她知道，那个光头军官每天都在那个大房子里练武功。他很勤奋！
　　这一天，她经过那座大房子时，就向里看了一眼。却看见那个光头军官正站在房子里向她招手。她有些疑惑，猜想他是想和她说话，还是另有什么企图。
　　不过，她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走过去，站在门口看着他。

　　光头军官裸着上身，脸上带着微笑，向她举起双拳，拉开架式。那个意思很明白，是要和她过招。
　　苏少卿静静地看着他，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还可以试试他的功底。
　　她走进大房子里，这才看出，这里其实是一间库房，在屋角里还有一个很大的粮食囤。旁边还放着一些农具什么的。墙上挂着柳条编的笸箩。
　　她走进屋里，脱下外衣，要放在粮食囤的旁边。
　　这时，她微微一愣，看见在粮食囤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堆乱绳，是手指粗的麻绳，看上去很结实。她不动声色，把外衣放在乱绳上。转身准备和光头军官过招。
　　他们之间的过招很奇特，是一招一顿，对方还一招，也一顿。彼此心到意到，之后拳到脚到。是那种很客气打法，又很像是初练者的分解动作。
　　后来练得彼此熟悉了，动作稍快一点，竟也十分好看。眼镜军官和官太太，还有一些士兵有时也聚到门口观看，不时地鼓掌叫好。
　　双方过招结束，光头军官脸上带着笑容，说：“好功夫。”
　　苏少卿只是点点头，算是接受他的夸奖。
　　有时，光头军官会提出要求，说这次只用美军擒拿术。
　　美军擒拿术中有贴身的勒颈、扭臂等动作。光头军官也很有分寸，并不真贴上去，只把动作做出样子来即可，不过，他也做得很到位。
　　苏少卿明白其意，也随势做出大背，再接上弯腰捉脚的动作。不管你是谁，一旦被她捉到脚，必会摔倒！
　　光头军官连连点头，向她伸出大拇指，很赞赏的样子。
　　再后来，苏少卿有时独自一人，到这个大房子里来练功。
　　进门后，先脱下外衣，扔在那堆乱绳上。练功结束后，她会擦擦汗，乘机看一眼门外是否有人。然后走到乱绳旁，先抽一根绳子扎在腰上，再穿外衣。
　　她出门后，先扫一眼周围，看看是否有人注意她。
　　再慢慢向前走，一直走到悬崖边，观景似的，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
　　她随意地向前走，走到一块巨石后面，蹲下小解，顺便将那条绳子扔在草丛里。
　　她如此这般，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直到她认为绳子已经够了为止。
　　再后来，她就是借助这些绳子，垂下悬崖，逃出了那个小山村！
　　“苏小姐，你很了不起！”赵明贵诚心诚意地说。

　　“不过是生存的本能。”苏少卿仍盯着他的脸。
　　“许多人做不到。”
　　“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到绝命处！”
　　“可能还因为，他们没有你那样的自信吧。”
　　苏少卿默默地盯着赵明贵的脸，“你相信我说的话吗？”
　　赵明贵点点头，认真地说：“我相信。”
　　赵明贵和程云发离开二号房间后，顺着走廊慢慢地向前走着。
　　程云发拍拍他的肩，“老赵，你怎么能那么说。”
　　赵明贵回头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我确实相信她的话。”
　　程云发说：“我也相信。我相信一号那一个，十有七九就是个共一党。但是，你不能那么说。你知道处长是怎么想的？”
　　赵明贵摇摇头，“这才是第一次问，以后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其实是说，今天我相信她的话！”他狡黠地向程云发笑了一下。
　　事情的发展，有时真的很难说。
　　有些事，即使是事实，也是经不住反复问的。有时问得多了，真的也可能会变成假的。在后来的持续询问中，他们真的发现一些二号苏少卿身上的疑点。
　　这样的询问，持续了一个星期。赵明贵和程云发不断地询问二号苏少卿，了解她在被共军关押期间，在后来逃跑过程中的各种细节。
　　二号苏少卿其实已经被他们问烦了，烦得不得了。
　　但她也没有办法。在特工这个行业里，对一个人的忠诚度审查，可靠性审查，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让被审查的人烦躁不安，也是一种审查的方法！
　　在已经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程云发和赵明贵一直没有询问一号的苏少卿。
　　他们自己也对这种情况感到奇怪。但想了又想，这其实是有原因的。

　　首先，他们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查清的事情，去问一号的苏少卿。
　　她的所有经历都在档案里记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