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嫌弃我了”,带了丝啜泣,我哀哀地开口,唇角却微微挂了一丝笑意。知道他心里的疙瘩,我故意插科打混。
闻言,董卓急急地推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没有。”“你嫌我丑。”咬唇看着他的眼睛,我泪眼迷蒙,无比的楚楚可怜。
“我没有!”董卓似乎有些生气,双手紧紧握着我的肩,低吼。
“你有。”固执地,我看着他,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脸颊。
董卓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猝不及防间,他突然自桌上拿起刚刚的那枚银钗,便要往自己的脸上划去。
我大惊,知道玩笑开过了火,忙一把紧紧抱着他,“你没有,你没有,我知道你没有。”“如果我跟你一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被我抱着,半晌,他闷闷地开口。
收回了刚刚道具一般的眼泪,我眼眶里反而热热的,“不会,我不会开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背着那道疤。”他开口,声音又变得淡淡的,似是下定了主意一般。
我愣了一下,推开他,“如果你有疤,我一定会嫌弃你。”看着他的眼睛,我煞有介事地点头。
“你不会。”他开口,很笃定的样子。
我笑,“我会。”“你不会。”“唉,本来就已经不是很帅了,怎么能再添道疤呢?”一手故作轻佻地抚了抚他的脸颊,我笑眯眯,“一定会娶不到老婆”。
银钗掉落在地,他伸手捉住我不安份的手,“如果没有疤,笑笑会嫁给我?”面上添了一丝柔和,他看着我道。
“我会考虑……”故作思考状,我抚了抚他的脸下巴,“……如果你的胡子可以刮一下的话。”终于明白为什么历史对董卓的样貌颇有些微词了,看他如今这副满脸胡渣的模样,当真是吓坏小孩。
他伸手紧紧将我收进怀中,将头抵在我的颈间。
“已经秋天了呢。”在他怀里,侧头看向窗外,半晌,我傻瓜般开口,惊讶于自己发现的事实。
“嗯,秋天了。”头顶上,董卓开口,微微低头,下巴轻轻碰到我的头顶,“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美人殇 75 将军府叶落感秋情 中秋节貂蝉突来访(上)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轻轻把玩着手中不甚精致的银钗,我一人独倚窗前,信口念来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此情此景,真真是像极了以往戏中为情所困的女子呢。
今天十五,中秋。
董卓一早便出了府,说是有事要办,但他允我晚膳前一定回来陪我用膳。
弯了弯唇,我抚了抚那银钗,将它放入桌前的小木箱内,那整整一木箱的小物件,又物归原主了。
仰头看向院子里那一棵不知名的树,不过几日而已,叶子都已经掉光了,秋的肃杀之气已然袭来。忽然想起《董西厢》中那一警句: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虽然此时并没有枫树来应景,但我却仍是心下微微泰然,离人多悲。只是此时我眉目间流转的,全是微小的幸福之色,那一日,董卓轻轻抵着我的头,告诉我:“很庆幸,在冬天之前找到了你”。
我也很庆幸。
没有仲颖的冬天,该会有多么的冷,我不敢去想象。
因为救驾有功,董卓如今已是官拜前将军之职。而我,住在这将军府已有两日,整个将军府对我皆是言听计从,无一人敢不敬于我,之前的宫廷里的那一段生活仿佛南柯一梦,果然什么麻烦都没有来找我。
而我,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在凉州太守府的那段生活,我仍是我的大小姐,那个被董卓捧在手心里的大小姐,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
除了……我面上那道掩不去的疤痕。
只是,整个太守府,无一人敢再提及我脸上那道疤痕,那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禁忌,一个在董卓的精心呵护下,不可被人碰触的禁忌。
我的屋里,甚至于连一面镜子都没有。
而董卓,每天下了朝第一件事便是到东院替我梳头挽发,你能够相信么?那样一个如今已是权倾朝野的前将军,他本该握着刀剑的大手却拿着小小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替一个容颜尽毁的女子梳发。
只是无人知道,“权倾朝野”这四个字却也是我不敢碰触的忌讳,我如驼鸟一般躲在将军府,自私地享受那偷来的幸福。
“小姐,有人求见。”正出神间,有侍女推门进来,低声道。
我回过神来,看向那个喏喏的侍女,她低垂着头,甚至于不敢看我,为什么不敢看我?是因为害怕我脸上那道丑陋的疤痕,还是……害怕她的注视破坏了董卓的禁忌?
“何人?”淡淡两个字,我将那小木箱合好,回身坐下。
“是个姑娘,她说她叫……貂蝉。”貂蝉?我有些吃惊,待看到那侍女受了惊吓般的神情,才发现我不自觉地已经提高了声音惊呼出了口。
“让她进来吧。”略略迟疑,我终是开口。
那侍女如蒙大赦,忙退了出去。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竟是那么令人恐惧么?
只是貂蝉,她来干什么?莫非……是受了王允之命?
之前因为张让那一枝暗箭,我自高台堕下,后来又因为十常侍之乱,让他李代桃僵的计谋失败,再后来我便与董卓重逢了,这之间,再没有见过王允。
而如今,貂蝉又是所为何来?
正想着,门被推开,一个女子盈盈走了进来,她覆着面纱。
两人对视,静默半晌。
“又见面了。”缓缓抬手解下面纱,她弯唇一笑,终是先开了口,。
我微微愣住,眯了眯眼,那样的笑容,太过熟悉了。
第一次见面因为狼狈与仓促,一时没有多想,只是如今她站在我面前,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我所面对的,竟仿佛是一面镜子。
只是,她的脸是没有瑕疵的。
天下能有这样相像的人么?
又是老天爷的一个玩笑?
“我真的很像你,不是么?”再度轻笑,她开口。
我扬了扬眉,注意到她的用词,一般这种情况下,大家应该都会习惯用自己作为主要用语,她说的应该是“你真的很像我”才对吧。
“笑笑?你叫笑笑对吧。”她看着我,面上的表情与我如出一辙,相似得近乎于诡异。
她是歌姬,戏子么?她是在扮演我的模样么?
如果是扮演?那又是为谁而扮演?为什么而扮演?
但这不是一部戏剧,不是一台戏,这是她的人生,如果一个人的一生都只能去演绎另一个人,那又该是怎样的一场悲哀?
“王允告诉你的?”下意识地,我反问。
“没有,义父大人从没有跟我提起过这个名字”,貂蝉道,“只是常听义父梦呓时提过这个名字。”“做梦?”我有些想笑,难以想象那样的人也会做梦。
“义父大人很少做梦,他只会做一个梦,然后喊着”笑笑“这个名字惊醒”,貂蝉平静地看着我,“在宫里第一眼看到你时,我便全明白了。”我微微抿唇,没有开口。
“不请我坐下么?”貂蝉歪头看我,笑得天真。
“请坐。”看着她笑靥如花,我隐隐有些恍惚。
那样的笑容,相似得令我胆寒。
从一旁的暖炉上取下水罐,我倒了一杯花茶,“你,是怎么认识王允的?”虽然在史书上隐隐知道她以前是在宫内捧貂蝉帽的女官,但我还是忍不住问。
“义父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伸手接过我新沏的花茶,貂蝉轻轻啜了一口,笑,“这种茶我见义父泡过,只是见过,义父大人从不允我喝,真的很香。”“不知今日貂蝉姑娘前来,有何事?”淡淡开口,我有些迫不及待地直奔主题,天色已经不早,董卓大概也快回府了,他答应今天回来陪我赏月的。下意识地,我不想让他见到貂蝉。
“哦,那一日在宫里多亏姑娘相助,特来还衣。”说着,她将进屋来便带在身边的小包双手奉上。
我接过,“谢谢,只可惜貂蝉姑娘的舞衣已毁,无法归还了。”“不碍的。”摇了摇头,貂蝉笑道,“既然衣服已还,那我便告辞了。”说着,她站起身,又覆上了面纱。
侧头看了看窗外,已是烟霞满天,夕阳西沉了,我站起身,送貂蝉出府。
看着貂蝉渐渐走远,我便干脆坐在将军府的台阶上看着对面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模样,等董卓回家。
门口的守卫几欲开口,终究没有敢。
直到大街上的行人渐渐稀少,董卓还是没有回府。
望眼欲穿,我终是站起身,拍了拍有些酸痛发麻的脚,仰头望天,四周一片黑暗,连一丝星辰都不见。
无月,又怎么赏月?
美人殇 76 将军府叶落感秋情 中秋节貂蝉突来访(下)
远远的,似乎有一人策马走近,待看时,却是张济。
“小姐。”他翻身下马,倒甚是恭敬,嗯,吃一堑长一智,孺子可教。
“大人呢?”抿唇,我问。
“大人在宫里有些事脱不了身,命属下先行回府禀报小姐,无需等大人用膳了。”张让道。
“宫里有事么?”心里下意识地一跳,我开口问道。
“有大人在,没事。”还是那样一句话。
我终是点头,转头进了府门。
我没有多问,亦不敢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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