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又开始抽搐,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我的兄弟,我亲爱的兄弟。你为什么不责怪我?如果不是我的失误,你又怎么会早早的离开?为什么你不但不责怪我,反而走得如此的安详?为什么啊?
我开始痛哭,去他妈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去他妈的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我的兄弟走了,我们朝夕与共的兄弟走了,我为什么不能哭?为什么不能?
2005年11月26日,北京时间8时15分。米17将我们带离了那片战后的丛林。人类文明的武器给这片丛林留下了深深的伤口,然而,用不了多久,这些痕迹又会被绿色掩盖,再看不出一丝硝烟与战火的痕迹。可我们呢?我们心里的伤口,又岂是时间所能抹灭?
2005年11月26日,北京时间20时31分,我被送进了军区总医院的外科手术室。杨中队说的没错,我得在这病床上趴不短的时间,什么时候结束,那得医生说了算。因此,我没能参加战友们的葬礼,但我知道,那安静墓园里鬼雄的方阵,又将添上六块崭新的墓碑。
第四十一章
转眼之间,我已经在这张病床上趴了七天了。这期间,大队的领
导和中队的战友都先后来看望过我,都是说些希望我早日康复,早点
回去的祝愿的话,但是,他们的笑容在我看来总有那么些不自然。尤
其秦大队和政委来的那天,他们是先找我的主治医师曹医生询问了情
况后才进病房的,虽然他们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可我总觉得,那笑容
下面隐藏着什么。
我开始试着打听我的伤到底怎么样,为什么手术都做了一个星期
了,后腰处还是有麻痹的感觉,而且连下肢的感觉都有些不正常,总
觉得那两条腿好像是不自己的一样。但最令我尴尬和难受的,却是大
小便无法自控。听人说,这种情况一般都只出现在下肢瘫痪的人身上,
所以,我很担心,也很烦躁,我害怕自己再也站不起来,怕自己从此
只能像个废人一样趴在床上,一天天的数着日子等死。真要那样,我
还真不如立刻死了算了。
可每当我问起时,曹医生总是说,没事,没事,这现象只是暂时
的,等伤口愈合了就没事了。而秦歌则干脆找些什么打水啊,给我倒
便盆啊,之类的借口躲了出去,可明明那壶水才刚打没十分钟,便盆
也是刚倒过的。一次,两次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每次都是如此,我
就感觉有问题了。他们,肯定有什么在瞒着我。然而,无论我怎么拐
弯抹角的去套他们的话,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们却都死死地闭上了嘴
巴,死活都不肯开口。
我很生气,甚至拿绝食来威胁秦歌告诉我实话,谁知道这小子居
然比我更狠。他说,行,你不吃我陪着你不吃。而且,他还真的说到
做到,硬是陪着我一天不吃不喝。最后,我看不下去了,一天没吃饭
倒还饿不死,可一天不喝水会是什么样子?秦歌那干得起皮的嘴唇让
我一阵阵心疼,可这小子就是这么认死理,我不吃不喝,他也绝对不
会去碰一下杯子。
我俩就这么耗了一天,医生、护士都被吓坏了,先是给我做工作,
见我不理会,又给秦歌做工作,可秦歌也是直挺挺地坐着和我大眼瞪
小眼。最后,他们实在没辙了,只好向医院领导报告,说什么不得了
了,T大队那两个战士绝食抗议啊,怎么做工作都做不通。
医院领导开始还以为是医院有什么地方没做好,惹着了一向都脾
气不大好的特种兵。赶过来一看,问明了事情缘由,院领导生气了,
指着我俩的鼻子骂:你们这两个兵咋回事啊?拿自己身体不当回事是
吧?有你们这样折腾自己的吗?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们秦大队打电
话 ,让他过来收拾你们。
一通火发完,这个已经头发花白的老院长又叹着气对我说,小伙
子啊,我知道你是担心自己的病情,怕自己站不起来,再也摸不了枪,
上不了战场了。可你也不能这样子折腾自己啊,你看看这个小伙子,
好好看看,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兄弟这样陪你受罪?我们中国军人是
宁可自己挨枪子儿,也绝不让战友受伤害的,你说说,你这哪还像个
军人的样子?你对得起你身上这身衣服吗?对得起这每天给你喂吃
喂喝,给你端屎端尿的兄弟吗……
老院长的话还没说完,秦歌就“哇”地哭了,号啕大哭。他抓着
我的手说,墨尘,当我求求你,你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没吃没喝
了啊。我熬得住,可你有伤啊,你熬不住的啊!我求求你吃东西吧,
你先吃东西好不好啊……
秦歌这一哭,那些医生、护士们也开始跟着抹眼泪,就连老院长
的眼眶里也开始转起了泪花儿。最后,这位头发花白的老将军说,小
伙子,你是军人,是个战士,你的天职是服从命令,现在,我命令你,
马上把这碗粥给我喝了。
我无法拒绝,也无法再用沉默来对他们隐瞒我的病情进行抗议。
并不是因为这是个无法抗拒的命令,而是,当一位年纪足以做你的爷
爷,一位同样是从生死战场回来的老军人、老将军含着泪,用恳求的
语气让一个士兵,一个比他不知低了多少级的士兵吃饭时,试问,你
如何能拒绝?总之,我拒绝不了。所以,我只好用沙哑的声音答:“是!”
抬起我的右手,趴在病床上向老将军敬礼,用自己还能发出的最大的
声音,去回答那声“是!”他说的对,我是个军人,是个战士,我今
天的所作所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军人,一个战士应该做的。
老将军向我还礼,一个将军还给一个士兵的标准的军礼。然后,
他说,小伙子,你放心,我们不会让一个英勇的战士躺在病床上,你
们是应该在战场上骄傲地去杀敌的,所以,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去治
疗你,让你重新变回高空的雄鹰、陆地的猛虎、海里的蛟龙。
我泪流满面,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秦歌喂给我的粥,那
碗已经热了不知多少次的八宝莲子粥。
这件事之后,他们终于不再隐瞒我的伤势,曹医生在下午例行检
查时对我说,其实,我们也不想故意隐瞒你的病情,只是,你们部队
的领导怕你知道后会承受不了,所以才决定暂时瞒着你。哪知道,你
竟能搞出这么大的事来,连院长他老人家都惊动了。你们T大队的兵,
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
我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只好用嘿嘿的干笑来混过去。好在他正忙
着检查我伤口的愈合情况,没时间来理会我这点儿小心思。检查完后,
他似乎很满意,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伙子,恢复得不错啊。你知不知
道你刚送来的时候,我们可是被吓了一跳的。那伤口面上只有一寸来
长,可里面的肌肉却被弹片割得乱七八糟,就像被一个淘气的小孩儿
撕烂的布娃娃一样。当我们听说你受伤后还在不停地运动、杀敌时,
我们都感到不可思议,或者说是难以置信。你想想啊,腰部的肌肉对
与人体的运动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旦受伤,很多的动作就根本没办
法完成。而你,居然还能带着伤进行那么大强度的运动,实在是让我
们不敢想象啊。 不过,这也是你的伤势会变得这么严重的原因,剧
烈的运动让弹片在伤口里不断改变位置,同时切割你的肌肉,最后被
卡在了第四截腰椎的椎体上。这导致你的腰椎椎体有些变形,同时也
损伤了植物神经。所以,你会到现在还没法站起来,而且,大小便也
不受控制。不过,不用担心,你伤处的愈合情况很不错,我们也在对
你做最好的治疗。老院长说的对啊,你们是骄傲的战士,是应该翱翔
空中、搏浪海洋的,如果不治好你,我们怎么对得起军医这个身份,
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脸红了,被他这么一说,自己好像成了那种累
不垮,打不死的未来战士了。正当我嘿嘿傻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时,
门被推开了,然后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第四十二章
那一瞬间,我目瞪口呆,张着嘴,直愣愣地望着门口,却是一句
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来的居然是——肖凝。
曹医生还奇怪这小伙儿怎么突然间就没了声音了呢,先是低下头
看了看我,再顺着我的目光回头望向门口。看到正站在门口的肖凝,
他嘿一下乐了,而脸上露出的表情也是那种让我尴尬得不行的了然的
表情。接着,他还朝我打了个眼色,仿佛在说,小伙子,有你的啊。
然后,这40大几的中年人冲还站在门口的肖凝微微一笑说,小姑娘,
找文墨尘的吧?喏,在这躺着呢。你们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呵呵,
那你们慢慢聊,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收拾起家伙就往外走,走出了门又突然掉回头来说,小
姑娘,这小子的伤还需要静养,你们别聊太久啊。得让病人多休息知
道不?然后,他的头“嗖”就缩回去了,只有皮鞋踏地的“咔哒”声
和“嘿嘿”偷乐的笑声从还未掩上的门外传来。
肖凝还在门边站着,拎着一大包营养品、水果什么的,看起来分
量不轻,因为她的脸都是红扑扑的,还挂着些细密的汗珠。她上身穿
着一件淡黄小细花的冬装,下面是条厚厚的咖啡色呢子长裙,蹬着一
双白色的小靴子,再配上一顶淡黄色的细毛线织成的小帽,看起来竟
说不出的可爱。一时间我有些迷惑,这还是一个月前那个天天玩命般
跟一群大男人在操场上摔来打去的女特警吗?脸上薄薄敷着的淡状,
再加上长长的微微颤动着的睫毛,还有那好像会说话的眼睛,一切的
一切,让我从她身上再找不到一丁点儿儿一个月前的影子。仿佛,她
根本就不是个特警,更从来没做过什么狙击手,她现在的样子更像一
个学生,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美丽的女大学生。
不过,我有点纳闷,照理说她不应该知道我受伤住院的消息才对,
对于这类的事情,大队的规定是不许向非直系亲属告知的。她能够知
道,而且还能找到医院来,只能证明一个问题,她去大队找过我了,
而我受伤住院的消息,也肯定是她那当大队参谋长的伯父告诉她的。
我们就这样望着,我是傻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可她也不说话,
就那么拎着东西站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就那么
直直地望着,连眼睛都未曾眨一下。而那眸子里,一层迷蒙的水雾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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