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正是我们最担心的。况且,采取绑架这样极端的手段,更不同寻常。”一直都很沉默的石明洲处长接口说。
石处长五十岁出头的样子,身材高大,端正的国字脸上总带着亲切的笑容,是一位有着浓厚学者风范的侦查干部。
会议室陷入沉静,只有笔尖在纸上刷刷记录的声音。
石处长拿起桌上一份材料:“经对窃听器技术鉴定,这是许多国家都能够制造的一种吸附式灵巧窃听器。这枚窃听器的技术比较先进,可以不借助外接电源,仅凭里面的高能量电池就可以持续使用一个月以上,从测试看能远距接受并无线传输信号,并且窃听效果相当不错。更特别的是它的外型设计,极其精细小巧,颜色和接线盒的乳白色相似,安装隐蔽,若非林建同志细心,只怕还不容易发现呢。这说明窃听器的放置人是煞费苦心的。目前,还无法确定放置人到底来自哪里,也不能确定它的目的是对我代表团例行公事似的监控,还是专门针对陈伟沪而来。”
石处长又说:“我再强调一下,陈教授是我国海洋地质科研领域的主要带头人之一,知密程度很高,而且还担负着好几项国防海洋科研课题,因此他的失踪,国家安全部和国防科工委都非常关注,他的失踪对我们而言是重大的损失。对这个问题,一方面我们要深刻检讨、堵塞漏洞;更重要的是要查找陈教授失踪的原因和幕后背景。假定他是被绑架的,动机如果仅仅是掳财,则现在已经过去一天多了没有消息,陈教授生命堪危;如果动机是强迫教授为其提供科研技术,则我们可以断定教授的生命暂时不会受到威胁。但是,究竟哪个国家或者组织是幕后的黑手呢?”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沉寂。
石处长端起杯子,微微呷了一口茶,嗓音明显压低。
“另外,我个人还认为,不排除主动叛逃的可能性。大家不要诧异,我只是做的一种假设,希望我们考虑问题能够更加全面,不要放过任何疑点。”
他的目光转向马局长,果真,马局长、还有海港局的所有人都面带惊诧,不解地看着他。
石处长接说:“最近呢,我们已经多次接到上级通报,有迹像反映在我省的某些重要科研领域,有被国外间谍组织渗透进入的嫌疑,请大家在工作中去调查和验证。”
林建有些走神,眼前的笔记本白花花的页面在慢慢模糊,幻化成几天来的一个个片段,屈昕那清澈的眼神又在他眼前不停的闪动。
马局长注意到林建正紧锁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开口点了林建的名字。
“林建,这次的情况你了解得比较全面,还有什么想法吗?”
林建瞥了一眼许处长,许处长神态安详。
林建不再犹豫,微微定了定思绪,就把自己对国际文化交流中心的屈昕的几点疑虑说了出来。提到对屈昕怀疑的两点理由时,他觉得自己说得很费力,完全不像平日那样的顺畅。
马局长瞪着林建,怪道你有这些情况怎么不早说呢?
林建支吾说刚想到的。
马局长问石处长有什么意见。
石处长略微沉吟,说:“林建同志反映的这些情况和想法很重要,我们应当考虑进去。不过,屈昕是文化交流中心的工作人员,以前曾多次协助我们开展工作,有过很好的表现。当然,我们不能遗漏任何疑点,但是也不能轻易就怀疑他人,侦查工作最主要的还是要有真凭实据才行嘛!”
林建很惊愕地抬起头,石处长的回答似乎跟许处长同出一辙!
如果说许处长是缺乏作为专业侦查员的敏感,那石处长却是一位有着丰富侦查经验的指挥官,林建参与过石处长主管的几件大案,很佩服他睿智的分析和敏锐的洞察。但是,这次包括他在内的大家,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麻木了起来呢。
依稀里,林建觉得石处长和许处长都在袒护屈昕。
他不解,乃至愤懑。
凭心而论,他已经把屈昕看成了一个很要好的朋友,从朋友的角度,他愿意向任何质疑屈昕善良和真诚的观点提出抗辩。但作为一名丨警丨察,他坚信自己是负责任的,这种强烈的责任感将他对屈昕的好感硬生生地压下去。从直觉和情感上,他愿意相信屈昕是无辜和善良的,在理智上他又必须把心中的疑窦说出来。萌生这样怀疑的念头,直至于公开坦陈,林建是经历了一番艰难的心灵挣扎。然而,石处长虽然嘴上说是重视,但其实并不真在意林建的怀疑。
石处长侧过身问马局长是不是研究一下其他案件。
马局长就对林建、黄晓川和苏可佳说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林建站起身,用膝弯向后磕开椅子,但眼睛仍然在瞅着石处长,身子一动没动。
黄晓川刚好走过林建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林建木然地离开座位。
突然,他转过身,很响亮地对石处长说:“石处长,我认为应当对屈昕开展侦查!”
石处长显然愣了一下。
随即,很和蔼地对林建说:“用什么方式核实你刚才提到的问题,省厅会考虑的,你刚才提到的情况,我们都记录在案嘛。但我必须强调的是,在省厅做出决定之前,不能对屈昕开展任何形式的工作!”
然后,石处长转过身,对有点错愕的马局长笑说:“海港局侦查处的同志们都是能打能拼的精兵强将,我对这个案子充满信心。马局长,今天我就向你提议,让小林同志加入这个专案组,年轻同志要在侦查实践中锻炼成长!”
马局长点点头。
转脸冲王处长等人说:“都按石处长的要求去干吧。老王,别把林建栓在写出国的检讨报告上,教训要总结好,但最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下一步的调查工作上。”
已经晚上10点钟了,林建下午刚下飞机,几天来一直奔波劳顿,身体很疲惫,但睡意却没一丁点儿。
会上的讨论仍纠葛在脑海,既然石处长、许处长对自己的想法并不感兴趣,甚至有意压制,又让自己参加案件调查干吗?
他越发不解,越发的郁闷,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袭上心头。
宿舍房间里,林建独自呆坐。
床头是自己准备送给吴童儿子的一把雕花的锡柄拨浪鼓,还有一个印有仕女击鼓图案的真皮小手袋,是准备送给吴童妻子的。他想都没想就拨了吴童的手机。
“林建?先前打给你来着,你手机关了,”吴童接电话后说。
吴童的关心让林建很感动。
“会结束没,出来坐坐?”吴童又关切地问。林建唔了一声。
吴童稍稍沉吟,说:“吃点烧烤?”
林建笑起来,说还是你了解我,在下正有此意。
晚间刚下过一阵小雨,穿短袖衬衣已能感到阵阵秋寒,天气转凉,行人的步履也都显得急匆匆。小吃街上烧烤摊却仍很多,只是摆放在外面的桌凳明显的少了,稀稀落落的客人三五成群地聚拢在店内的几个角落的位置。
红通通的龙虾、黄澄澄的水煮花生,烤得渍油的肉串、鱿鱼板、鸡翅尖等杂乱地陈放在桌子上,客人们一边纵谈阔论,一边跳动着灵巧的手指,剥食着它们。越堆越高的虾壳、鸡骨、细铁棍儿和横七竖八的空酒瓶,足以展示这个虽经秋风扫荡,却依然烟火升腾,兴隆不减夏日的烧烤产业是多么得令人眷顾。
烤炉里缭绕的烟火,在造成炭灰四散、熏呛路人的同时,又满足了多少食客慷慨的肚腹,吃者的津津乐道和行人的掩鼻皱眉而过,多么贴切地反映出同样的事物,人们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得出的结论是如此惊人的差异!
林建注视着炉子里通红的火炭,恍然有所感悟。
吴童简简单单地点了几样花生、烤油菜、肉串,这几样是两人常吃的,当然并不丰盛,就是图那个感觉。
吴童正问林建喝什么啤酒,要冰镇的还是常温的。
林建心不在焉,回答说就要冰镇的吧。
吴童愣了愣,说你小子火力太壮了吧,大凉天的喝什么冰镇的。
林建坚持要冰镇的。
吴童皱眉摇摇头,但还是给他要了。
吴童为林建启开瓶盖,看他还在那出神,就问:“怎么了,还在为专家失踪那事烦?”
吴童边开着自己那瓶酒,边说:“那其实怪不了你,毕竟人失踪前没有任何预兆,这样的意外光靠你俩也控制不了的。现在既然摊上了,好好写个报告,深刻自我检讨一下,慢慢也就过去了。”
正准备给林建倒酒,看他早已满上了,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吴童奇怪地看着他:“老弟,平时你不是最打怵喝酒吗,今儿怎么酒痨子似的。”
“有什么心事吧?”吴童很认真地问。
林建强笑道:“我会有什么心事,又没有老婆下岗、孩子闯祸,一个人永远的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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