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三部曲之终极——唐朝的黑夜 3》
第9节

作者: 魏风华19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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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二婢,无丈夫。侍婢曰:“小娘子秦人,既笄适河东裴直,未二年,裴郎乃游洛不复,小娘子讶焉,与某辈二人,偕来到洛,则裴已卒矣,其夫葬于此,故来祭哭耳。”煌曰:“然即何归?”曰:“小娘子少孤无家,何归?顷婚礼者外族,其舅已亡,今且驻洛,必谋从人耳。”煌喜曰:“煌有正官,少而无妇,庄居缑氏,亦不甚贫,今愿领微诚,试为咨达。”婢笑,徐诣姬言之。姬闻而哭愈哀,婢牵衣止之,曰:“今日将夕矣,野外无所止,归秦无生业,今此郎幸有正官而少年,行李且赡,固不急于衣食,必欲他行,舍此何适?若未能抑情从变,亦得归体,奈何不听其言耶?”姬曰:“吾结发事裴,今客死洛下,绸缪之情,已隔明晦,碎身粉骨,无谢裴恩。未展哀诚,岂忍他适。汝勿言,吾且当还洛。”其婢以告煌,煌又曰:“归洛非有第宅,决为客之于缑,何伤?”婢复以告。姬顾日将夕,回称所抵,乃敛哀拜煌,言礼欲申,哀咽良久。煌召左右师骑。与煌同行十余里,偕宿彭婆店,礼设别榻。每闻煌言,必呜咽而泣,不敢不以礼待之。先曙而到芝田别业,于中堂泣而言曰:“妾诚陋拙,不足辱君子之顾。身今无归,已沐深念。请备礼席,展相见之仪。”煌遽令陈设,对食毕,入成结褵之礼,自是相欢之意,日愈殷勤。观其容容婉娩,言词闲雅,工容之妙,卓绝当时。信誓之诚,惟死而已。后数月,煌有故入洛,洛中有道士任玄言者,奇术之士也,素与煌善,见煌颜色,大异之,曰:“郎何所偶,致形神如久耶?”煌笑曰:“纳一夫人耳。”玄言曰:“所偶非夫人,乃威神之鬼也。令能速绝,尚可生全,更一二十日,生路即断矣,玄言亦无能奉救也。”煌心不悦,以所谋之事未果,白不遗人请归,其意尤切。缠绵之思,不可形状。更十余日,煌复入洛,遇玄言于南市,执其手而告曰:“郎之容色决死矣,不信吾言,乃至如是,明日午时,其人当来,来即死矣。惜哉?惜哉?”因泣与煌别,煌愈惑之。玄言曰:“郎不相信,请置符于怀中。明日午时,贤宠入门,请以符投之,当见本形矣。”煌及取其符而怀之。既背去,玄言谓其仆曰:“明日午时,芝田妖当来,汝郎必以符投之。汝可视其形状,非青面耐重鬼,即赤面者也。入反坐汝郎,郎必死。死时视之,坐死耶?”其仆潜记之。及时,煌坐堂中,芝田妖恨来,及门,煌以怀中符投之,立变面为耐重鬼。鬼执煌,已死矣,问其仆曰:“如此,奈何取妖道士言,令吾形见!”反捽煌,卧于床上,一踏而毙。日暮,玄言来候之,煌已死矣。问其仆曰:“何形?”仆乃告之。玄言曰:“此乃北天王右脚下耐重也,例三千年一替,其鬼年满,自合择替,故化形成人而取之。煌得坐死,满三千年亦当求替。今既卧亡,终天不复得替矣。”前睹煌尸,脊骨已折。玄言泣之而去。此传之仆。(《玄怪录》)

  《唐朝的黑夜1》中讲到一个类似《聊斋志异》中《画皮》的故事。但那个故事只是恶鬼化美妇进而害人这一点与《画皮》相似,其他情节设置和故事进展上并没相似之处。而本故事不同,无论在人物、情节还是进展上都与《画皮》如出一辙。可以认定,它就是《画皮》的最初蓝本。说到区别,只在于:本故事结尾处,对恶鬼来历的判定上,令我们增广见闻。总而言之,蒲松龄先生当初写《画皮》时,必定受到牛僧孺的这篇唐传奇的影响。所以,完全可以独辟蹊径,从“比较”的角度读下去。

  《画皮》的开头是这样写的:“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幞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本篇虽将故事发生地设置在洛阳附近,但主人公老家也是在太原,也姓王,从洛阳返回庄园时,也遇到一个美妇人。这叫元和三年的夏天有些狰狞。
  《画皮》中,美妇人回答王生为什么独自而行时,说:“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接下来:“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鬻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幞物,导与同归。”王生很容易把因受正妻之气的美妇人带回家。本故事讲的则是,王煌出洛阳建春门二十五里后,在道边的一座新坟前遇见正在祭奠前夫的美妇人,年龄“适十八九”,与《画皮》中一样,而且“容色绝代”。她自称丈夫游洛阳而死,自己从远方前来祭奠。有一点区别是,在这里,美妇人身边还跟着两个丫鬟。当没有妻室的王煌想领美妇人回家时,被拒绝了,但这时丫鬟出面,促成了此事:“现在将晚,野外没地方住,回家又没有支撑生活的职业。有幸碰到王生,舍此何往?”一唱一和,有点双簧的意思。这时候,美妇人仍在表演:“我与前夫乃结发夫妻,今丈夫客死于洛阳,我碎身粉骨,不能谢丈夫之恩。如何能跟陌生人走?你别说了,我还是要走,先回洛阳安顿一下,再做打算。”王煌说:“你去洛阳,没有安身的地方,跟我回庄,又有什么不可呢?”丫鬟来回传话,最后美妇人才“勉强”同意一起回去。

  在庄园,王煌终于与美妇人结为夫妻。而《画皮》中则写到:“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鬼被王生秘密藏于斋堂。
  随后的发展一模一样了,无论是本故事中的王煌,还是《画皮》中的王生,都遇见了一位道士,称其脸色枯槁,似被鬼缠身。王煌回答是:“娶回一夫人而已。”王生则没说实话,说自己最近谁也没遇到。但当他返回家时,“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这一段描写是该故事中的高丨潮丨,最为恐怖。后来王生在道士那得到一个木符。但被鬼袭破,最后王生被鬼挖心而死,后又被道士搭救,将鬼锄掉。

  本故事中,道士对王煌说:“若不与该女断绝关系,一二十日后必死!”王煌不听,我行我素。当他再次遇见道士时,后者对他说:“明日午时其鬼当取你性命!我给你一个木符,到时候你以符击其身,定会看到她真面目!”王煌半信半疑,将木符揣入怀中。再说王煌,回庄后,坐于堂中,美妇人进门,王即以木符投之,美妇人果然变为狰狞的耐重鬼,抓住王煌,后者大约因惊恐过度,已坐在椅子上死去了。那鬼并没罢休,把王煌弄上床,用脚猛踩王煌腹部,随后笑着消失在唐朝的天空下。再后来,道士来了,长叹一声:“永世之悲剧!此鬼乃北天王右脚下的耐重鬼,每三千年找人代替。杀人时,如果该人是坐着死去的,那么被代替者三千年后也能找新的替身。但王煌死后,又被那鬼放到床上,踩断脊背,最终躺着而死,即使是三千年后,也没资格寻找他人代替自己了。也就是说,他将永世被踩在北天王的脚下,不得托生!”

  牛僧孺讲到了一则鬼怪知识。这里说的“北天王”和“耐重鬼”,直到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因为就在洛阳龙门奉先寺石窟!那里有“北天王”脚踏“耐重鬼”的雕塑,一千年多年来屹立于风雨中。按《洛阳市志》记载,雕塑中,“北天王”左手置腰部,右手托三层宝塔,双足踏一“仰身魔王”。“北天王”即佛教中的北方毗沙门天王,而“仰身魔王”正是我们的主人公王煌啊!这组雕塑诞生于唐高宗上元二年即公元675年,一百多年后的唐宪宗元和三年即本故事发生的年份,作者牛僧孺被任命为洛阳伊阙县尉,主管龙门之事。本故事就写在他上任那一年。

  还是说说可怜的王煌吧,他因被前一代“耐重鬼”踩断脊骨而永世爬不起来,在万劫之中被北天王脚踏,在千年凝固的表情中诉说着内心的无限悔恨与痛苦。

日期:2009-04-02 13:12:16

  奇异竹箱
  四川广都人侯遹骑着驴到外地办事,行至剑门关,忽见路边有四块奇异的石头,大小如斗,他觉得赏心悦目,于是将其收入囊中,继续前行。
  后面的事是侯遹没想到的。
  走了一段路后,侯遹中途休息,打开一看,那四块石头竟已化为黄金。也许这时候他的第一想法是:当时在路上确实只有四块石头吗?自己都装进书箱了么?侯遹发了:到目的地后,他将四块巨大的黄金转手,获钱百万,当即买了十多名美女,又购置了田产和房产,修建了多所别墅,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
  这一天,春和景明,阳光温暖,正是踏青好时节,侯遹带着自己的十多名美女以及仆人,乘车来到杂花生树的郊野,陈设美酒佳肴,左拥右抱,与美女们野炊。就在这时候,突然有个老翁出现在不远处,还没等侯遹反应过来,老翁如电影里的快镜头,已出现在他眼前。老翁背着个竹箱,二话不说,坐到宴席中。侯遹很愤怒,指责老翁为什么如此没礼貌,你谁啊,怎么跑到我这来?叫仆人将老翁弄走。老翁一动不动,也不生气,只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烧烤,笑道:“我到这里来,只想叫您偿还我的债。您曾拿了我的金子,忘记了吗?”

  在侯遹愣神时,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老翁把侯遹所带的十多个美女,一个个地抓起来,投入所背的小竹箱里,竟都扔了进去!随后,老翁背起竹箱就走,步履之快一如飞鸟。侯遹清醒过来后,叫仆人骑马追赶,但老翁早已不知去向。
  此后侯遹就开始倒霉了,日子一点点困顿,田产地产也一点点从手里消失,慢慢又贫困了。十多年后,侯遹回老家,又一次路过剑门关,看到不远处走着一队人马,及近后,发现为首的正是那个奇异的老翁,而他身边是本属于自己的那些美女……这时候,老翁也发现了侯遹,于是大笑。令侯遹气恼的是,那些美女也对他窃笑。侯遹百思不得其解,追上去问老翁到底是什么人,老翁笑而不答。侯遹更怒,又行逼迫,于是那老翁和他所带的人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侯遹沮丧地坐在地上,望着剑门山水,眼前一点点模糊起来,尤如画中幻景……
  隋开皇初,广都孝廉侯遹入城,至剑门外,忽见四广石,皆大如斗,遹爱之,收藏于书笼,负之以驴。因歇鞍取看,皆化为金。遹至城货之,得钱百万,市美妾十余人,大开第宅,又近甸置良田别墅。后乘春景出游,尽载妓妾随从,下车陈设酒肴,忽有一老翁,负大笈至,坐于席末。遹怒而诟之,命苍头扶出,叟不动,亦不嗔恚,但引满啖炙而笑云:“吾此来,求君偿债耳。君昔将我金去,不记忆乎?”尽取遹妓妾十余人,投之书笈,亦不觉笈中之窄,负之而趋,走若飞鸟。遹令苍头驰逐之,斯须已失所在。自后遹家日贫,却复昔日生计。十余年,却归蜀,到剑门,又见前者老翁,携所将之妾游行,傧从极多,见遹皆大笑。问之不言,逼之,又失所在。访剑门前后,并无此人,竟不能测也。(《玄怪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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