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矜了矜鼻子:“怎么不是犯人?正宗犯人,比咱们还犯人!咱们现在属于犯罪嫌疑人,他可是下了判决书的,”瞥一眼元庆,开始喋喋不休,“我跟他在一个号儿里呆过,这小子整个一个冤死鬼……他叫陈旭文是吧?外号叫大腚,他自己说的。他说他跟一个姊妹闹着玩,闹大发了,人家跟他翻了脸,他就被抓进来了。后来我看了他的判决书,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他**……”“我知道,”元庆打断他道,“他判刑了,怎么不去劳改队?”梁川说:“他刑期短,**未遂,两年,在看守所直接服刑,就是大家常说的劳动号,很自由的。”
“哦,不错,这小子赚了……”元庆在心里小小地嫉妒了大腚一把,“送饭的就他一个人?”
“好几个,不过他负责小号这边,小号人少,大号人多,前后三个走廊,好几百人……”
“要是碰上吃好的,咱们是不是可以让他照顾照顾?”
“应该没有问题,你们是同学嘛……咳!还吃好的呢,菜里有两块豆腐就算好的,你以为你在住宾馆?”
元庆尴尬地笑笑,抓起馒头在手上掂了掂,很沉,小锤子一样:“死面疙瘩……”
梁川一把抢过了元庆的馒头:“嫌弃?给我!”
元庆抢回了馒头:“还是我来吧,我昨天一天没吃饭……”咬一口,粘牙,极力往下咽,嗓子有点儿疼,索性递给了梁川,“每天都吃这个?”梁川已经把自己的馒头吞进了肚子,咬一口元庆的馒头,点头:“不一定,有时候还给窝头,窝头比这个好吃,能吃出蛋糕味儿来,早晨一个,中午俩,晚上一个。中午有菜,清水煮胡子。两头都是稀饭,苞米面的和黑面的,苞米面的叫‘邪涎’,黑面的叫‘老虎熊’,喝习惯就好了,大小也是粮食,饿不死也吃不饱,就这劲儿。为得是让你赶紧‘吐鲁’干净了,好结案。赶紧吃吧,不然没有精神应付提审。”
一听提审,元庆直接蔫了,古大彬到底是怎么“咬”的我呢?
我跟着他办过一些不场面的事情不假,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敲诈勒索那事儿啊……
有心把古大彬已经投案这事儿告诉小满,想了想,元庆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关我和小满的事儿,说了容易添乱。
端起那碗“老虎熊”,元庆低头闻了闻,还好,挺正常,有一股焦糊的糨糊味道。
喝了“老虎熊”,元庆坐到褥子上,歪着头望了望后窗,阳光明媚,这是一个美好的夏日。
门口有脚步声停下了,窗口打开,两个馒头“嗖”的砸进来,滴溜溜滚到了元庆的腿边。
元庆正在纳闷,梁川捂着嘴巴笑:“够意思,哈哈,陈师傅够意思,这是给同学见面礼呢。”
元庆跟着笑了笑:“在哪里都这样,有人好办事儿。”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刘所手里提着一个铺盖卷站在门口:“元庆,你家给你送铺盖来了,接着。”
元庆想要站起来接铺盖,可是没有成功,感觉就像有人在他的裤裆里捏了一把似的有气无力。
刘所丢进铺盖卷,关上门,眼睛靠在小窗口上:“洗把脸,一会儿就好提审了,别弄得灰头土脸的。”
元庆好像没有听见,双手抓着铺盖卷,犯了大烟瘾似的哆嗦。
梁川端过一只脸盆,用一块看不出颜色的毛巾蘸着水往元庆的脸上擦,元庆的眼泪趁机流了出来。可是即便这样,梁川还是看出来了,边擦着元庆的脸边说:“哭吧哭吧,哭出来还好受点儿……”“谁他妈哭了?”元庆打开梁川的手,双手捧起水,一下子盖在脸上,他觉得从指缝里流出来的全是眼泪。梁川又开始给元庆擦脖子:“别装,谁都不是铁打的,世虎那么刚强的一条汉子,刚进来的时候也哭过。”
元庆别过脸去,反手揪过梁川手里的毛巾,用力擦了几下眼睛,转回头来:“有烟吗?”
梁川学刘所的样子,一瞪眼:“给你个媳妇你要不要啊?”
元庆咧咧嘴:“咱不敢要……川哥,这儿不让抽烟啊?”
梁川哼了一声:“抽烟?还让你在里面操×呢……不过也不是没得烟抽,你得有办法带进来。没严打之前,这儿松,有时候管理员在厕所里抽烟会把烟头丢在那儿,运气好的话可以带回来。火也有办法,用棉花夹根笤帚苗再用鞋底搓……钻木取火你知道不?就那意思。现在不行了,想抽烟的话就得跟提审你的丨警丨察要……哎,有了!不是一会儿你提审吗?你偷偷把烟屁股藏在鞋里,带回来咱们享受享受。”
元庆点点头:“一定。”打开铺盖卷,眼圈又开始发热。
一床褥子,一床被,里面卷着两件衣服,一件衣服的领口依稀可见一圈水渍,元庆怀疑那是他妈妈的眼泪。
梁川把毛巾又递给了元庆,他好像理解元庆的心理,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元庆笑笑,换了一身衣裳,面对着墙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心仿佛在刹那之间硬了起来。
张三儿的公鸡嗓子又在后窗响起:“梁腚眼儿,今天天气不错,咱们是不是应该出门买几斤羊肉,打点儿酱油,回来包饺子吃?”梁川尖着嗓子学女人:“嗯哪三哥哥,咱俩好几天没吃饺子了,就包个×养的吧。你和面,我擀皮,包好了咱公母俩上炕热闹热闹……”
“梁川!”门口响起刘所的一声暴吼,“你是不是皮紧了?出来给你松松?”
“刘所,不是我说的,是隔壁张三儿……”
“没一个好鸟!”门开了,刘所站在门口招呼元庆,“出来,提审!”
蹲在昨晚的那间办公室的地上,元庆在听小丨警丨察问话:“你再回答我一遍,古大彬敲诈黄健明一案,你到底参与没有?”
元庆摇头:“我说过了,没有。”
小丨警丨察对旁边的一个丨警丨察点了点头:“看来得换人了,你把魏捷喊过来。”
一大一会儿,魏捷擦着一头汗水进来了:“他还是不肯交代?”
小丨警丨察忿忿地拍了一下桌子:“没见着这么顽固,这么滑头,这么执迷不悟的人!”
魏捷拉拉小丨警丨察,让他离开,坐下,眯着眼睛看元庆:“你不要以为顽抗到底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没有那一说。我们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我们是不会跟你纠缠的,我希望你能端正态度,与司法机关抗衡是没有好下场的。回答我,你最后一次见到古大彬是什么时候?”
元庆想了想:“很长时间了,我跟他一起砸完一个饭店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魏捷点点头:“我相信你。我再问你,这个期间,你们没有通过电话什么的?”
元庆摊了摊手:“我去哪儿找电话去?临时工不干了,打电话除非去邮局,我没钱打。”
魏捷又点头:“好。那么你回答我,胡金让黄健明给他打欠条的时候,你在不在场?”
元庆笑了:“大哥,这事儿我回答好几遍了吧?我在场,也看见黄健明打了欠条,可是我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我还以为黄健明真的欠了胡金的钱呢,谁知道后面弄出个敲诈勒索来?你不用麻烦了,后面的事情我知道,可是这里面没我什么事儿,撒谎出门撞车!”
魏捷抬眼看了看小丨警丨察:“古大彬那边的口供跟胡金和元庆的能不能对上?”
小丨警丨察摇头:“对不上。古大彬说他去找黄健明的时候,胡金和元庆都在场。”
“他没说向春满也在场?”魏捷皱紧了眉头,“马上提审向春满!”
“向春满去医院了。”
“去医院审问!”
“胡金那边呢?”小丨警丨察迟疑了一下,“胡金也在医院。”
“等我一下,”魏捷把刚刚脱下来的警服穿上,抓起帽子在眼前扇了两下,“你就不用去医院了,我跟我们所里的同志过去。先不要让元庆回看守所,我马上回来。这里面有问题!”风一般走到门口,猛地一回头,“元庆,端正态度,相信法律,真相终究是会大白于天下的!”
一记巨大的摔门声让元庆打了一个哆嗦,对,干屎抹不到人身上,老辈人都这么说呢。
小丨警丨察坐回去,打开魏捷留下的一盒烟,抽出一根丢给元庆:“清清脑子。”
抽了一半烟,元庆偷偷掐灭,掖到了鞋帮里,伸手又要:“再来一根,我两天没抽烟了。”
小丨警丨察点上一根烟,抽两口,递给了元庆:“在这里过完了瘾,回去不要老想着抽烟,会很难受的。”
抽着烟,元庆想,难受什么呀,烟又不是**因。可是元庆不知道,在看守所呆久了,烟瘾比毒瘾还大。
外面传来一声喝斥:“周继勇!装什么死人?跟上!”
一个低沉如护食的狮子一样的声音传来:“我没装,我真的快要死了。”
接着,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即没了声音,那个“狮子”好像被人给摁住了地上。
呵,大勇也进来了……元庆把烟掐灭,揣进口袋,心像是被一根细线勒了一下,我是不是要在看守所里面对他?
窗外的阳光软软地打在元庆的身上,元庆后背上的汗水出来了,汗水流过破皮的地方,传来隐隐的痛。
门被一下子撞开了,魏捷敞着怀进来,一屁股坐在小丨警丨察的旁边:“元庆,你可以回去了,但是你要记住,没有参与敲诈勒索不等于你没有犯罪,你还有很多问题没有交代清楚,回去好好反省,过几天我再来提审你。告诉你,你的案子经刑警大队批准,由我来接手!”
元庆的心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你接手我的案子?好,你是派出所的,不是刑警大队的……
小丨警丨察疑惑地问魏捷:“你确定?”
魏捷没有回答,指着元庆对小丨警丨察说:“你带他回看守所。”
小丨警丨察走过来,一把拎起了一脸轻松的元庆:“走吧。事情还没完,你不要没事人儿似的。”
走近看守所的大铁门时,元庆突然发现大勇蹲在门口,一脸疑惑地望着他。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