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每个一段时间安太君就要闹腾一会,全府的人都习惯了。
躺在床上,徐勃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青色床帐,思绪慢慢回到十几年前。
徐家原本只是小富之家,家里有二百亩田地和两间铺子,在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一病不起,为了给父亲治病,铺子和田地一点点被卖,拖了一年父亲也没有被救回来,家业也只剩下二十亩田地和一间铺子了。这份家产其实可以养活母子三人,还略有富余。他自五岁起开始读书,十一岁的时候已经是秀才公了,是远近闻名的神童,父亲的遗愿就是让他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然而,该交束修了,母亲捏着钱不肯出:“你爹已经死了,娘要养你们兄弟两个,已经捉襟见肘了,实在没有闲钱供你读书了,反正你已经是秀才了,再考下去也不一定能考上,不如辍学回来,去私塾当个教书先生,也好挣些束修贴补家用。”
“可是,爹让我一定要考下去,而且先生说我在读书上有天赋,一定能考上的。”年少的徐勃心急不已,“娘,您再给我三年机会,我一定能考上举人的。”他得父孝过了之后才能科考。
安太君却说:“你要想继续读书也行,但是得靠你自己,就是我这个做娘的也帮不了你。你若真有本事,难道挣不了自己的束修?家里的钱你不要想了,还得养活你弟弟呢,你想让你弟弟饿死吗?”
其实,徐劼只比徐勃小一岁。这个弟弟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嘴巴却甜,将安太君哄得笑意盈盈,到处夸赞他孝顺懂事。
幸好先生见他有天赋,容他延期交束修。容后,却没有免除,所以他得自己去挣钱,做的最多的就是抄书,别人十来天抄一本,他四五天抄一本,一本书可以挣二百文。他帮人代写书信,替人捉刀写文章,只要能挣钱,什么活都干。
三年后秋闱,得中举人,第二年春闱,高中二甲进士。十五岁的进士很受瞩目,在一众双鬓斑白的中年人中间,俊朗挺拔的他更是吸引了官家的注意,夸赞他一声“年少有为”,自此平步青云。
而一向不看好他的母亲态度大变,嘘寒问暖,无微不至,连心肝肉一般的小儿子都要退一射之地。
高中进士后,恩师将他这几年挣得束修全退给他,“孟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为师并不差这几贯钱,完全可以免了你的束修,但是为师相信你的本事,再者,欠钱容易还,人情债难还呀。”若是还了,怎么才算还清?若是不还,恐怕要被人骂忘恩负义。如此正好,纯纯粹粹的师生情谊。
为了答谢这份恩情,他准备求娶先生的小女儿,但不等他向母亲提起,母亲就为他定了姨母家的表妹舒氏。对于娶谁,他是无所谓的,他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
十六岁娶亲,没多久就被派遣到外地做官,他原本想带着舒氏一起赴任的,但舒氏舍不得汴梁的繁华舒适,不肯去。
一年后归家,却被告知舒氏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女儿,可他连舒氏什么时候怀孕的都不知道,没有一个人告诉他家里的事情,哪怕是妻子怀孕生产这么大的事,都没人想起来告诉他一声。
若不是自己高官俸禄,谁尊重过自己呢?二郎是真的尊重他这个兄长吗?不是,是因为他能帮他摆平外边的污糟事。瑶娘真的尊重他这个父亲吗?不是,是因为他官居三品,抬高了她的身价,让她有资本飞扬跋扈。母亲真的尊重他这个儿子吗?不是,因为她的欲?望,只有他能满足。
翻个身面朝里,徐勃叹息一声,罢了罢了,都是自己的亲人,他又能如何?
第二天清晨,为了躲开家人的纠缠,他早早离家去了提刑司,晚上不肯回家休息,留在提刑司睡觉。
赵坤此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也很懂得审时度势,见徐勃态度坚决,不敢再硬着来,就跟徐瑶娘说:“岳父是恼了我,娘子是被我连累了,我也没脸留下来了,这就归家,你留下来陪陪阿婆吧,也劝劝她别再跟岳父怄气。”他苦笑一声,将徐瑶娘的手握在掌心:“瑶娘,你知道吗,为夫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爱上你。”
“你说什么?”徐瑶娘脸色骤变。
赵坤满怀歉意地说:“若不是我爱上了娘子,非娘子不娶,娘子又怎会跟着我受苦?娘子本该嫁给前途光明的少年才俊,而不是我这个可能一辈子无法出仕的窝囊废。”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徐瑶娘捂住他的嘴,眼中泪光点点,“若不是夫君,奴怎知情?爱滋味?若不是夫君,奴恐怕已经被爹爹胡乱许给别人,做了他晋升的阶梯了。夫君本是大才之人,来日定能一飞冲天。你放心,”她反手握紧赵坤的手,“夫君回家等我的好消息,奴定会想办法帮你的。”
“千万别!”赵坤紧张地说:“就这样吧,咱们回家过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吧,出仕为官为夫不敢再想了,不然再惹得岳父雷霆大怒,就是我们不孝了。”
“你当我傻?”徐瑶娘嗔了一眼,笑着说:“爹爹他吃软不吃硬,奴留下来慢慢地求,就不信他不松口!”她沉思一会儿,说:“要不让爹爹帮忙活动一个外任,先出去待几年,等时过境迁了,咱们再想办法调回来,到时候知情人恐怕没几个了。”
正中赵坤下怀。
“那就有劳娘子了。”赵坤装模作样地行了一个大礼,“若此事能成,为夫定当好好答谢娘子。”
“你准备如何答谢?”徐瑶娘媚眼如丝。
赵坤微微一笑,趴在徐瑶娘耳边说了句什么,徐瑶娘小拳拳锤了他胸口一下,“夫君好坏。”
出了徐府,赵坤雇了一头毛驴哒哒往上善门而来。
汴梁城百姓大都是一日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在辰时,即七点到九点,第二顿饭叫餔食,在申时,就是下午三点到五点。家境富裕的百姓,还会在晚上加一顿宵夜。
他走到苏芩的汤饼铺子的时候,正好是申时,几张桌子坐的满当当的,没地方坐的就端着碗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吃完了若要一碗面汤,或要一碗绿豆汤,吃完直接将铜钱扔进灶台边的大木箱中,苏芩数都不数,笑着送走客人。
赵坤皱眉,心怎么这么大?万一有人少给了呢?还有,她一个年轻妇人对着赤膊的男人笑什么?这般轻浮,成何体统?
苏芩做好一碗汤饼,抬头一看就看到赵坤站在她面前,拉着脸仿佛别人欠他两贯钱。
“你来做什么?”她戒备地看向赵坤。
“我来给你送赔偿。”赵坤从毛驴身上结下来一个沉甸甸的布袋子递过去,“里边有五贯钱,够不够赔你的损失?”
“够了够了。”苏芩笑眯眯地接过来,没打碎东西,也没怎么耽误营业,损失不过几百钱而已。
“你怎么变得这么贪财市侩?”赵坤狠狠皱眉,以前的琴娘眼里只有自己,金银财物她一向不放在眼里,现在这个看到钱两眼放光的女人是谁?
“你管我!”苏芩将钱塞到自己脚下,不耐烦地说:“钱送到了,你可以走了。”这对贱女渣男闹一次赔她一次钱,她其实挺希望这俩人继续闹腾的,靠着他们自己都能发家致富了。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