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身往小区里走,心里想得明白,这会儿许亦楠气压这么低,看一会儿热闹图个新鲜,看得时间长了难免惹祸上身。
“等等,”许亦楠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转身,看到他慢慢朝我走近,“一起去小公园走走。”
我抬头看了看这盛夏七月下午两点钟的日头,只看一眼就刺得我两眼一团黑。“改天改天,这个气温去小公园散步,指不定走着走着就熟了。”
我眼前飘着两个被太阳恍出的黑点,看不真切许亦楠的表情,只听他说,“熟了也好,总比这样冰着强。”
走着,晒着,我和许亦楠走到三年前最后分开的那棵大树下时,许亦楠停了下来,俯身坐到了大树下的木椅上。
我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觉得此时遭受的这番罪着实有点冤,许亦楠不高兴,想晒太阳就让他自己晒好了,为什么他一抬手,我就乖乖地被牵来一起晒呢。
我又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居高临下地对许亦楠说,“我先回去了,你接着晒着,不过要注意角度,晒得不均匀就不好了。”
我这番要走是没打算征求许亦楠意见的,所以没等他回话,我便转了身。
转了身,步子却没能迈出去,因为许亦楠抓住了我的手腕。
许亦楠的脸被阳光烤得微微泛红,他冲着我略扬起下巴,“三年前没说清楚的话今天我想说清楚。”
他手上轻轻用力,我被带着坐到了木椅上。
三年前的事情,我猜想许亦楠应该是指三年前他在这小公园莫名其妙暴躁起来的事情,对于这件事情我一直云里雾里,而许亦楠只顾着自己生气什么缘由也没撂下,后来他又紧赶着去了德国,这事儿便搁置在那儿了。
等他回来之后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总是带着距离,不冷不热,心里的一部分仍被冻在三年前的冰层里,所以总没有敞开心扉说清楚。
我虽然有一些猜测,但一直搞不清楚究竟是戳了他哪片逆鳞。看这架势,他如今是准备开始自我剖析了。
我想了想,觉得他若是肯主动解开那个疑团,于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让我做自我剖析,一切都好说。
我点点头,“行,你说吧,语速可以适当快一点。”
谁知许亦楠不仅语速没有快,反而整个人沉默了起来。
我有些焦躁地和他对视,眼神中充满了鼓励,鼓励他赶紧开口讲完。
许亦楠叹了口气,“我要说的是个大秘密,公平起见,你要等价交换。”
我感觉自己的人生观再次被许亦楠刷新了,“这种事情也需要讨价还价的?”
许亦楠点了点头,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
我摊开双手,“可是我没有什么秘密啊。”
许亦楠微微眯起眼睛,眼神看起来有点危险,我就下意识地把脑袋往后退了退,他紧跟着又逼上前一些,“陆阿姨说的秦跃是怎么回事?”
我擦了擦滚到下巴的汗珠,笑了笑,“那个可不是什么大秘密,是用来搪塞我妈妈的。”
许亦楠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想了想这中间的乌龙,我摆摆手,“这个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秦跃这个名字是在我和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娃娃鱼喊出来的,妈妈在电话里追问我一直单身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说“没有,没有”,旁边坐着等我打完电话一起去超市的娃娃鱼接话说,“有也得是秦跃那样的质量。”
妈妈听到了秦跃这个名字,就认为是我小女儿娇羞,让宿舍的同学戳穿了心事,然后她就表示放心了。
母亲大人的原话是,“情窦开了妈妈就不担心了”,能让妈妈放心也就意味着我可以被少唠叨些,于是就这么顺水推舟地推到了现在。
我面朝着小路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回忆那段阴差阳错的剧情。
许亦楠大概是觉得我分享秘密的态度不够诚恳,抬手把我的肩膀扳向他,“不提也可以,只问你一句,陆阿姨说的是不是实情?”
许亦楠的脸靠得有些近,这么近地看着他的眼睛,让我感觉有点发晕,我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
许亦楠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轻轻转眼在我的脸上看了一周,看得我头皮开始发麻。
此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像是“动物世界”片子中,那种将猎物牢牢摁在爪下的野兽,在不疾不徐地思考着先吃鼻子还是先吃耳朵。不知是出于猎物的恐惧还是什么,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开始狂跳起来。
我有些心神不宁,除了很想回到空调房也没什么想说的,许亦楠转回头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暑假怎么打算的?住男生宿舍还是住我那儿?”许亦楠微微偏转过头,只这一会儿,脸已经被太阳晒得更红了一些。
看到许亦楠被晒成这样,我有点想笑,想想又觉得因为这么点小事笑来笑去的太不成熟,又给憋了回去,“你这是很欢迎我过去借住的意思?”
我料想到许亦楠这个人,只不过是喜欢在家长面前充善良,若是我真的住到他家,他心底里一定是不情愿的。这么个大电灯泡的摆在家里,太影响单身男青年许先生的生活品质。
让我没有料想到的是许亦楠的反应,他的脸上慢慢涌上点笑容,这个笑容初初看起来很淡很淡,而后又像滴到杯子里的红墨水,从嘴角一路蔓延到眼角、眉梢,整个人看起来倒比天上的日头还要耀眼。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许亦楠露出这种笑容,这个笑容很祸害,连我这种打心底里不怎么待见他的人,都看得有些迷离。
迷离过后,我赶紧回顾了下自己刚才说的那句话,反复想了几遍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笑的。我迷迷糊糊,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许大官人这么高兴?
许亦楠收起笑容,站了起来,他擦了擦额头说,“太热了,走吧,换个凉快的地方。”
直到坐到车里,吹上空调,我才慢慢从刚才那股闷闷糊糊的状态下摆脱出来,我一脸敬佩地看着许亦楠,“你这是才觉得热吗?”
许亦楠弯了弯嘴角,“怎么可能,我都快中暑了。”
我瞪大眼睛,“快中暑了还那么执着地要晒太阳,害人害己啊。”
许亦楠转头看了我一眼,扭转方向盘把车开了出去,他说,“你这块冰需要烤一烤。”
许亦楠带我去了一家餐厅,是我们两家以前常去的一家,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家。进了餐厅闻到饭香味,我才强烈的感觉到自己实在是饿了。
“这餐可要吃好,你可以撒着欢儿得蹭饭,不要冤枉我不让你吃饱。”看许大官人此刻的状态,俨然是又变回了正常的许亦楠。
我摆弄着筷子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刚才在小公园里不是要说三年前没说清楚的话吗?”
许亦楠眨了眨眼睛,“刚才在小公园里想说,离开小公园又不想说了。”
我把刚才的事情重新捋了一下,发现一个问题,虽然没有说得很透彻,但秦跃那个秘密许亦楠是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但许亦楠要说的秘密,我到现在是一丢丢都不知道啊。
许亦楠这只狐狸何其狡猾!
我低头恨恨地咬碎一粒牛丸,咬得跟咬许亦楠一样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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