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元宵节一过,队里开始开工了。
一队章胜垸,都是章姓子嗣,有两百多人,占章胜村三分之一的人口,是村里最大的一个生产队。队长春旺已经当了十多年队长了,在队里一言九鼎,在村里也是个无人不知的人物。他跟他哥春宝相互帮衬,地位可谓是牢不可破。
村里有村委会,队里有队委会。看副队长、会计、记工员、保管员、妇女队长、民兵排长和社员们都到齐了,春旺宣布正式开会。
今天开会的内容有几个,一是要安排青壮年劳力参加镇上的冬季农田水利建设。
从去年十月份开始,镇里在大杨山脚下开建猫儿岭水库,肩挑背驮了两个月,工程还没有完工。现在轮到章胜村上阵了,各队都要把精干劳力调上去。
这座水库虽然不能给章胜村带来实质性好处,但能确保下乡的粮食丰收,间接的也保证了章胜村救济粮的保时保量发放。况且这还是镇里的统一规划,属国家任务,章胜村必须无条件服从。
二是今年队里也有村里下达的开荒垦地任务。要求必须完成十亩荒地的开垦,以提高口粮自供能力。这是为了响应国家“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每年都有垦荒或者农田水利指标。有些确实能带来实实在在的好处,有的则只是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
象章胜村这样的乱石冈,确实是很难的。山上多是乱石,而且都是几百斤、几千斤以上,土壤层又薄又少,锄头下去石冒金星,怎么种得出庄稼。不过上面有要求,而且是以政治任务形式下达的,即便种不出庄稼来,也还是要去做的。
三是队里今年也有自己的目标任务。春旺念了一大串红薯要增长多少,花生要增加多少,念的人头晕晕的。这也是套路,年年说产量有增加,但年年还是吃不饱肚子,盼着多发点救济粮下来。这虽然不象十多年前的浮夸风,数据也是注满了水。向上报产量时,年年递增。发救济时,却又要不断诉穷诉苦,以博取同情。
富贵也在参加猫儿岭水库建设之列,按他的年纪和体能确实是要去挑水库。但老婆菊梅已是七个月大的肚子了,且这一去就是半个月的,万一要是早产或者有个意外,该怎么办?
往年不是没有先例,凡是家里有重病号的,老人孩子无人照看的,或者女人身怀六甲的,都不会安排出去搞建设。这一次,春旺把富贵排进名单里面,显然不打算照顾他们家实际情况了。
会后,富贵找到春旺。可他不由分说给回绝了,要富贵必须服从领导、听从安排。而且说这是队委会讨论决定,任何人不能更改。
春旺比富贵大十多岁,是老资格队长。富贵以前跟他不怎么亲近,关系一直不咸不淡。自春喜被野猪咬伤以后,他更是跟富贵不对付。先是取消了他们家救济粮和肉票,这一次挑水库更是不给一点照顾。
富贵心里很是窝火,却又不敢跟春旺大吵开来。万一闹得太僵了,以后他更加刁难怎么办?全家口粮可是在他手上拿捏着啊!一个队的,都姓章,都是堂兄弟,为何就这般不近乎人情呢?
富贵忽然想起章进财来。这家伙比自己还小,论房头,还没自己跟春喜几兄弟亲。可他就是嘴甜,善于拍马屁,有事没事的往他们家跑,跟春旺和春宝都打得火热,没少从队里、村里捞好处。
日期:2020-01-19 08:33:26
第0006章:小么小儿郎
富贵最终还是去挑水库了。明知春旺对自己不公,却也没可奈何。好在狗儿放学后,可以在家帮忙做些事。大嫂也承诺,有空就过来照顾大肚子弟媳菊梅。
狗儿八岁多了,在村小读一年级。
章胜村小学位于章胜垸与吴家垄之间的一处山凹里,共五间瓦房,七十多个学生。一、二、三年级各有一间教室,四、五年级学生少,拼在一起共一间教室。
村里适学儿童很多,但并不是所有孩子都会上学。特别是家庭孩子多的,女孩子更难以踏进校门。而能把个小学读完的,也并不多。大多数也就读个二、三年级,会认一些简单的文字,算一些算术,也就罢学回家帮忙干活去了。
在章胜村,村民教育水平普遍比山外低。就是眼前这村小,盖起来也不过十年,以前基本是没人读书的。象富贵、春喜这一代,全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就是队长春旺、村支书春宝也是大字不识几个。值到前几年,政府组织扫盲班,才勉强多认了些字。
开学也是在正月十五以后。
课桌和凳子都是学生自带的。开学的时候扛到学校,放假再背回家,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孩子总是天真的,哪怕再贫穷,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天性。菊梅腆着大肚子送狗儿开学,五岁多的杏儿也跟来了,两兄妹一路的打打闹闹。
“别疯了,走路就好好走路!”桌子去年底留在了学校,菊梅扛着条板凳,对两孩子喝斥起来。
两家伙相互白了白眼,勉强禁声不语。
狗儿的学费两块钱,菊梅从怀里掏出个折叠好的小方块手绢来。层层剥开,里面全是1角、2角的毛票。点了又点,算了又算,几乎拣出了一半的毛票,才算凑齐了两块钱。
在生产队里,象富贵这样的壮年男劳力,可以拿十份工,一天下来也就两毛多钱。要攒齐这两块钱,需得不吃不喝七、八天。不是为了儿子读书识字,菊梅还真有点舍不得花这两块钱。
狗儿一到了学校,就领着妹妹扎进了同学圈里了。一个寒假不见,彼此还有不少牵挂呢!
“狗儿,过来玩陀螺!”狗儿的同学蔡小军在操场上向他挥手。
蔡小军的父亲是村里唯一的木匠,为了哄儿子开心,特地削了个木陀螺给他。蔡小军对这个陀螺爱不释手,一直装在书包里,有空就拿出来炫耀。
狗儿以前没少玩蔡小军的陀螺,一接过抽鞭就玩得溜顺,直把妹妹杏儿看得眼花缭乱,吵着也要玩。但真让她自个玩,她又玩不转。陀螺似乎根本不听她的使唤,一松手就歪倒在地上。
“狗儿,吃糖。”任由杏儿在地上玩耍,蔡小军在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
“哪来的糖?”狗儿好久没吃糖了,就是过年也只是一些花生、薯果、薯片之类的土特产。象蔡小军给的糖块,是要到镇上的商店才有得买。
“当然是过年剩下的了!”蔡小军见狗儿很羡慕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他是家里独生子,父亲又是有手艺人,生活条件相较宽裕些,常常能吃到别的孩子吃不到的东西。
狗儿用力把糖块咬下一半,捧在手里,分给妹妹杏儿,乐得她甜甜地笑个不停。而蔡小军则看向了远处正拿着木枪在扫射的班长吴刚,去兜售口袋里的几颗糖了。吴刚的父亲是村里的副书记兼民兵连长,连带他在班上的地位也是无人能望其项背。象蔡小军这些脑子比较灵活的小不点,很容易就成了他的跟班。
猫儿岭水库在出章胜村到镇上的路边。远远望去,坝上几千人挤在一起,人潮涌动,场面蔚为壮观。
虽然还是春寒料峭的季节,在这里却找不到一丝冬的寒意。人们脱掉厚厚的棉袄,穿着单衣,肩挑背驮,用愚公移山的方式搬运土石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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