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培衷也在笑。Sweetheart已经在他的床上睡着了，看着她一沙发的衣物，丁培衷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他对自己今天晚上的身体表现也很满意，可以说，他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满意过。在这方面，他谈不上不自信，但他认为这肯定不是他的优势。在读大学的时候，同宿舍的那几个同学都喜欢谈论男女方面的事情，其中也少不了一些荤段子和生理常识的戏谑讨论，丁培衷基本上都不参与，最多只是旁边静静听听。说实话，他还是很羡慕他的这些同学的，他们自由、开房，敢去主动搭讪女生，敢在食堂里搂着女孩打饭，敢跑到学校外面去开房间，这些他都不敢，也因此，他确定，他们在那方面都是远远强于自己的，而自己，便是更应该好好读书、好好与老师们处关系、好好去做学生会的工作，找个好工作，谋个好前程，再才是谋段好姻缘。这些他都谋到了，可惜这时候，他低调多年的欲望却沉不住了。在与梅心、霍熙的相处中，他体验到了与妻子丛袖完全不同的感觉。如果说这是一场足球赛，同妻子在一起基本上都是攻守平衡，都是丁培衷温和的发起攻击，因为攻击沉稳，丛袖很少会反击，两人于是便例行公事般的完成一次又一次的横穿、倒脚，最后匆匆的一脚打门，也不管有没有进网，便算是完成了任务。与梅心相处，则是防守反击，他相信，那时的梅心是真的崇拜他、爱他的，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梅心便会成为炽热的火球，滚动在他颤抖的身上，而最后，他会也情不自禁的做出反击，而那绝对是一次闪电般的快速反击。和霍熙在一起，则变成了全攻全守，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两人都会显得很着急，不是后卫冲到了前场射门，就是前锋跑回本方禁区铲抢，甚至是守门员冲到对方禁区抢点，总之是一片混乱，混乱也挺好，感受的是对方的急切与强烈的意愿，最后到底有没有进球、谁进的球都也无所谓了，总之两人最后就是精疲力竭了。但今天晚上，则完成成了一场一边倒的比赛，丁培衷面对身高不逊于自己的东欧女孩，却完全不给对方任何反击的机会，真可以说是狂轰滥炸、水银泻地，直把那女孩打得筋疲力尽，最后倾情一吻丁培衷后便很快入睡了，而丁培衷却还能坐在椅子上泡杯茶喝。

　　恐怖，他自己都觉得恐怖—恐怖的是潜力，人的潜力，他的潜力。他不禁想起了《白鹿原》里的白孝文，那也是仁义道德中培养起来的儒雅公子，可却鬼使神差的爬上了习惯性出卖肉体的田小娥的炕，有意思的却是面对这般有诱惑力的女人，白孝文是“躺下去不行，站起来又行了”，几番几次就是不成事，直到他身败名裂，脸面被撕去，尊严被践踏后，他晚上再跑到田小娥那，就又行的不得了了。想到这段情节，丁培衷先是一笑，笑是觉着有点像，接着不禁又吸了一口凉气，吸凉气是觉得自己莫非—

　　显然，对于丁培衷，已经不是上不上炕、行不行的问题，而是“我就上炕了，我就这样了”，然后呢？他和白孝文一样，已无脸面尊严，有的却是自由，而这自由便是没有了敬畏之心。羽毛，不需要了；前程，还是要的；谁说珍惜前程就要爱惜羽毛，不要了这些干干净净的东西，做起事来说不定更方便，即使是手指甲黑乎乎的回家，洗洗不就好了？
　　想到这，凉气又消了，剩下的便是一口热茶入肚，开始仔细斟酌未来怎么走了。关于未来的问题，他思考过很多次，但这次，不一样，因为他很确定，此时的丁培衷已不再是过往的丁培衷，今晚，是他的重生之夜。
　　当飞机落地的那一刻，项城的嘴在口罩下笑了，笑是因为身边这位空姐惊醒时那萌萌的眼神。他很想跟那空姐说几句话，但飞机滑行的噪音很大，于是便等飞机慢下来，可飞机慢下来的时候，那空姐却又睡着了。直到飞机停当，灯一亮，女孩又猛的一振身体，眼睛一瞪，那模样像是一瞬间受了什么刺激—项城“噗嗤”的笑了，女孩却没听到，而是解开安全带一阵前后忙活，随后在项城边上取下个话筒，很流利的对身在前舱的前辈说：

　　“姐，我这边都好了。”说完便站的直直的。而这时，飞机上的广播则告知乘客，飞机上有涉及湖北行程的乘客需得到地面防疫部门的确认后，所有乘客才能下飞机，随后便是一阵惊呼与牢骚。空姐们免不得又是一顿解释与安抚。项城看着那小姑娘连续跟几个乘客解释了以后，也是一只手撑着腰，一只手撑着前排座椅的靠背，一副又累又郁闷的样子。
　　“很累？”项城问。
　　那女孩也很有意思，居然看都没看项城，直接回答：“是啊，被坑死了。”
　　“坑死了？”项城觉得这说法有意思。
　　“我从早上六点多一直飞到现在，算下来已经十八个小时了。太坑了。”女孩说话的时候一直没去看项城。
　　“怎么要那么长时间？”项城问。

　　“最近排班都不正常，很多同事也被隔离了，又要保复工复产，反正是乱的很。哦—太坑了。”
　　“做空姐，还是不错的。”项城看看女孩左手中指上的铂金戒指，“好嫁人。”
　　“我才不要做空姐了，太坑了。”女孩气呼呼的说，“我学的也不是这个专业。”
　　“那还不是你自愿的？”项城问。

　　“我也不知道，反正就被招到了这里。哎呀…真想好好睡一觉…”女孩说。
　　“你们应该是住机场附近吧。”项城明天也要转机去海南，但还没订酒店，毕竟之前在宝安机场边上也没有住过。
　　“是啊。就在机场楼上。”项城觉得这女孩是真的绝了，和他聊天的整个过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一直幽怨的望着前方，一会儿弯弯腰，一会儿伸长脖子张望一下，一会儿又垂头晃晃，以表明她很想睡觉。这种聊天状态更像是熟人之间的方式，而反过来，项城却是一直在观察女孩，本身聊天也是为了多看看她，不聊哪有理由看人家？
　　“唉…做完这段不做了，太坑了…”女孩继续牢骚着。
　　聊到这里，多搭话似乎也缺乏理由了，借着这个时间，刚好把酒店订一下，他一搜，就搜到了一堆酒店，两百多到七百多的都有，两百多的离机场还有几公里的距离，走又走不过去，打车距离又太短—估计要被司机师傅的眼神杀死，联系酒店问有没有班车吧，这么晚了又嫌麻烦。可是机场楼里的凯悦、凯悦嘉轩、凯悦嘉寓都是五百多到七百多，超标了—超标就超标吧，明天一早还要坐06:55的航班赶海口—只是为了赶九点的省厅的一个会，太晚太累太辛苦，自费吧，这几天连续跑福州、北京、南京，一天一个城市，也算是犒劳一下自己。于是，他在携程上订了凯悦嘉寓508不含早餐的房间。过了一会儿，防疫部门确认通过，乘客陆续下了飞机。临走前，项城和女孩说了声“再见”，女孩正在忙着张罗后排走上来的乘客，又是在没回头的情况下回了一句：“再见。”

　　项城拖着行李一路往外走，在北京T3下过飞机的（不坐摆渡车的情况下）肯定会发牢骚，出机场太远；走过上海虹桥T2的75登机号口的很有可能会骂娘，那是令人绝望的远；而从深圳宝安机场走出来，人们的心态会好一点，因为只要不坐摆渡车，无论哪来的航班，都要走超级远。项城走到一半就饿了，好在酒店就在楼里，出了出口也很快就到了，办了入住进了房间就忍着饿睡吧，也只能睡四个小时了，可又想抽烟了。饿能忍，烟瘾却是极难忍的，于是出门找地方抽烟。

　　宝安机场有个特点，方圆一公里内是没有打火机卖的，出口的“取火机处”没有，那就真没有了。项城只得又坐电梯到一楼，在网约车的候车区跟所谓的“滴滴司机”借打火机，抽了两支后，再回楼上，一回酒店又觉得饿得实在忍不住，于是又去问前台有没有吃的，前台说边上就有24小时的餐厅—这餐厅本身也是服务航空公司和机场地勤人员的，任何时间都有口热的可以吃。于是，项城走进了这个能透过落地窗看到机场、仅亮着两三盏灯，仅有一个人坐在那儿吃面的深夜食堂。

　　“你好。”
　　“啊？是你啊。”
　　“那我没认错，因为，之前在飞机上你都戴着口罩…”
　　“哦。你也来吃夜宵？”
　　“嗯。我可以坐下吗？就坐这个斜对的位置？”

　　“可以，请坐。没事，把口罩摘了吧，没事，一会儿还要吃东西呢…大姐，这位先生点个吃的…”
　　项城要了一碗粉，随后从对角线望着这个不光拥有了一对蓝宝石一般的眼睛，还拥有着真正意义的樱桃小嘴，真正的瓜子脸，真正能掌控“容貌灵魂”的“黄　角”挺鼻梁。
　　“这边的粉挺好吃的，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吃面。”
　　“你是哪里人？”

　　“商丘。”
　　“哦，河南的？河南的面好。”
　　“不一样。”
　　“你刚才不是说困死了吗？”
　　“是困啊，跟我同屋的那个姐姐没洗澡就躺下了，可我饿啊—”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