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这位小姐，你们这儿收老东西吗？”老农一口地道的天津话，神色稍微有些紧张，满脸的淳朴，似乎真的是乡下人。
　　“这姓冯的运气还挺好，刚开张就能收到东西。”李九一心中嘀咕了一句。
　　冯清欢给他使了个眼色，李九一哪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乐呵呵的走到了老农身旁，说道：“大爷，不知道你有什么老物件啊？”

　　老大爷看着一脸泼皮相的李九一，抱紧了自己的棉袄，似乎那东西，就被他藏在自己的棉袄中一般。
　　李九一呵呵笑了笑，“大爷，什么东西就拿出来吧，放心，我们古轩阁做的是大买卖，不会贪图你这么一个小物件的。”
　　那个老农脸上满是朴实的神色，还略微有些委屈。
　　冯清欢看着满脸痞气的李九一，知道眼前这个大爷怕李九一，索性直接走到了大爷面前。
　　“大爷，您先坐，我们古轩阁第一天开张，有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吧，要是东西好，我给你开个好价格。”
　　“好嘞，还是这位小姐大气。”老农带着朴实的笑容说道。
　　说着，老农就伸出了一直抄在怀中的手，那双黄黑色的手上，满是裂痕，兴许是天津卫冬天既冷且干燥的缘故，老农的手上满是小裂口。
　　“这位小姐，您看看这个，能值多少钱？”

　　老农摊开双手，露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灰色银票。
　　“这是？”
　　冯清欢没有接过那张银票，而是问了一句。
　　做古董生意的人都讲规矩，别人手里的东西不能拿，容易被赖上。

　　“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一张银票，那天有个人去我们乡下收东西，我就把这个拿出来给那个人看了看，那个人就给我十块钱。”
　　老农说起了事情的原委，似乎更加深了这张银票的可信度。
　　冯清欢“嗯”了一声，“那能不能让我掌掌眼？”
　　老农点了点头，似乎之前并没有卖过这种东西，直接将手中的银票递给了冯清欢。

　　冯清欢拿起了一次性的塑胶手套，将那张银票缓缓的打了开来，她动作极其轻柔，生怕这张银票有什么损毁。
　　银票完全铺展在桌子上之后，一股霉味扑鼻而来，李九一捏着鼻子凑到了那张银票面前。
　　李九一看着那张银票，心中嘀咕起来。
　　“纸是好纸，上等的高丽纸，厚实耐用。”
　　“看这红章的样子，倒也像是真的，只不过，为什么品相会这么差劲？”
　　“怎么？看出点什么东西了吗？”
　　冯清欢看李九一看的入迷，所以直接问道。
　　李九一嬉皮笑脸的摇了摇头，“我怎么敢在冯小姐面前说看出什么东西了呢？那不是班门弄斧吗？”
　　“别跟我耍无赖，说说吧，有没有看出什么东西？”
　　冯清欢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李九一不好再胡闹，正色说道：“宋朝银票用川纸，明朝银票用桑纸，清朝银票用高丽纸，并且古代制作银票的纸张不会在民间流通，也就是说，看这张纸的样子，这张银票是清朝的不错。”

　　“主要是这个官印，实在有些模糊，按照道理来说，古代的印泥主要是朱砂还有其他的植物混合之后制成的，不应该如此模糊。”
　　“哦？那你的意思，这张银票是假的？”
　　冯清欢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九一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印泥跟墨水一样，一般在使用之后会和纸张融为一体，那些印章的痕迹只会变淡，但是并不会变得这么模糊。”
　　冯清欢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倒是周到，不愧是对书画有研究。”

　　“那你能不能看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银票？”冯清欢话锋一转，问道。
　　李九一明白了，这冯清欢是要试探自己，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就看自己怎么应付的了。
　　看着那张银票，李九一忍不住陷入了沉思之中。
　　银票正中央，印着一行竖体楷书，“凭票取估平保银拾两整。”
　　而这张银票发行的时间，也印在了上面，“光绪三十年正月吉日。”

　　银票正面四周画框十分精致，左右两旁的双龙戏珠图尚属常见，可是银票中央印着的那两个人像，则是从未出现过。
　　不过，李九一在跟着李瞎子闯荡的时候，也曾经听他无意之间说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
　　“这张银票的制式，是双像银两票不假，这上面这两个人像，应该是张之洞和端方的像，可是这张银票实在是有些破旧了。”
　　接着，李九一又打量了眼前的老农两眼，老农眨巴着眼睛，一副淳朴模样，不像是会造假的人，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李九一可不会那么轻易的相信别人。
　　“银票我倒是见过不少，只不过从来都没有见到过印两个人像在上面的，看这两个人像，又不像是皇帝，我是真的不知道这银票是什么来历。”
　　李九一故意装傻，他并不想让冯清欢知道自己的底细，有时候越是表现的无知的人，越能够在艰难的环境之中生存下去。
　　“哦？没想到还有李爷你不知道的东西？”冯清欢故意嘲笑道。
　　李九一倒是无所谓，大大咧咧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这张银票应该是双像银票，不过，你这银票品相保存的不是很完好，我顶多给你五十块钱。”
　　冯清欢摘下了手套，对着老农说道。
　　老农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委屈。
　　“我从乡下赶过来，就是为了这张银票能卖出个好价钱，我老伴还等着我拿钱回去救命呢，就给我五十块钱？”
　　说着，老农竟然就直接哭了起来。
　　冯清欢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急忙安慰道：“大爷，我最多再给你二十块钱，再多真的就不行了。”
　　七十块钱，在一九九四年来说，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
　　“哈哈哈，冯小姐，你嘴上说着给人家多点钱，现在怎么就给七十块钱呢？”
　　钱鼠爷忽然挑开了古轩阁的门帘，伸了半个脑袋进来，显然是在外面已经待了不短的时间。
　　李九一扭过头，看了一眼贼眉鼠眼的钱鼠爷，知道恐怕今天的事情没有他想象之中的那么简单，不然钱鼠爷怎么会突然出现字这里？

　　李九一看着钱鼠爷就要进入古轩阁中，急忙站了起来，对着钱鼠爷拱了拱手。
　　“钱鼠爷，我们这儿开门做的就是生意，你也是老江湖了，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呢？”
　　钱鼠爷明知故问道：“规矩？什么规矩？在东北隅，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们掌柜的想这么欺负人，没门！”
　　冯清欢不知道钱鼠爷打的什么主意，脸色登时就变得非常难看。
　　“钱鼠爷，你这么说话，口气未免有点大了吧？”冯清欢冷着脸问道，本来她就不喜欢钱鼠爷的为人，赵庆丰一回香湾，冯清欢就打算跟钱鼠爷断了联系，扇子的事儿，她自己也能解决，可是这个钱鼠爷好巧不巧的，这个时候冒了出来，让她也有些气愤。
　　“钱鼠爷，做咱们这行生意的，都知道，别人买东西的时候，不要轻易插嘴，怎么，你想坏了咱们这个行当这么多年的规矩吗？”李九一仍旧笑呵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