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朋友是个急脾气,就喜行船航海不喜打理这些店铺琐事,托我在咱们城里找家铺子接货,所得利润五五分。若是孙叔有意,我倒是可以帮忙居中联络一二?”
“真的?”孙成听了这话,立时喜得眼睛都瞪圆了。
雪国地处极北,离得那温暖的海滨之国何止千里万里之远。有生之年,能够亲眼看到海色的人简直是凤毛麟角。
也正因为如此,人人都对海国之物极其好奇。那些五彩贝壳镶嵌的屏风,珊瑚珍珠琢磨的首饰,陶碗般大的海螺,雕琢精致的摆设儿,样样都惹得惊羡不已、趋之如骛。
若是能搭上海商的买卖,就算是货源不多也绝对是条财路,大富大贵不敢保证,起码足够一家人殷实过日子了。
但孙成当了多年的大管家,如今虽被架空、心灰意冷,头脑却还是极精明的,短暂的惊喜过后他立刻就恢复了理智。微微思虑半晌,低头躬身道,“方公子如此大恩,的一家无以回报。若是公子有何需要的效劳之处,尽管吩咐。”
方杰嘴角轻翘,挑眉一笑,“孙叔客套了,都是事不足挂齿。起来,孙叔多年掌管府衙后院必定极有经验,我如今倒真是有件事要孙叔帮忙参谋看看…”
未时末,孙府尹一身酒气的坐着四抬大轿从城南秦家回来。一路上回味着那丰盛的酒席和身段唱腔都是一流的花旦,再摸摸身侧的那只檀木盒子,他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三分。
他这大半生,历经十年寒窗苦读,幸有家族鼎力相助,科考顺利拿了个三甲进士。之后又在官场打滚儿十几年,日日心狠手辣的打压拉拢下属、巴结逢迎上峰,其中煎熬不足为外壤也。
不过,如今稳稳坐到这翠峦府尹的位置,才觉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虽然品级不过是四品,这翠峦城也不是出产丰厚之处,但是高皇帝远,方圆几百里内他就是最高权力者,一言九鼎、人人巴结逢迎。
前几日不过随口了一句喜好古籍,这一次赴宴就收了不下六七本。如此回报,怎不令他飘飘然?
很快轿子抬进了府门,早得了消息的大管家孙成迎了上来,双手接了那檀木盒子伺候在一旁。
孙府尹一边迈着四方步走向书房,一边随口问道,“府里今日可有何事?”
孙成赶忙低头恭谨应道,“回老爷,二夫人和大姐出城上香还未赶回,少爷刚刚下课。”完,他好似突然想起一般又道,“上午方公子上门探望二夫人,听得二夫人出门未回就陪着少爷坐了半个时辰才离开。少爷很是欢喜,午饭都多吃了半碗。方公子留下话儿,过几日再来拜见老爷。”
孙府尹听得方杰待自家儿如此疼爱,脸色就柔和了几分,点头道,“博雅这孩子着实不错,可惜…”
孙成闻言,低下头掩了一脸古怪之色。他自然听得出自家老爷的言下之意,无非是嫌弃方家根基太浅,方杰是庶子又行得商贾之事,否则他倒是大姐夫婿的好人选。
若是以前他听得这话,也会替方杰可惜。毕竟以自家老爷这样的权势,谁不是下死力的巴结逢迎,这城里多少人家明知大姐脾气不好,还照旧托人探口风。为了家族,为了儿子仕途恨不得用尽手段,立刻把人娶回去才好。
但是,世间总有那异类不同于常人,而方杰就是其中一个。
想到这里,孙成眼里甚至闪过一抹笑意。自家老爷怕是如何也想不到被他嫌弃的方公子躲避犹恐不及,哪里还会送上门做女婿?反倒是大姐死活想要贴上去,这是何其有趣之事?
孙府尹换了一身宽松的锦缎袍子,仰靠在太师椅上喝了一口浓茶,舒服的长吐一口气。眼角扫到那只雕花木盒,就摆手吩咐孙成和两个书童,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读会儿书。待得夫人姐回府,再来禀报。”
孙成半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喜色,赶忙行礼带了两个书童退了出去。
孙府尹慢悠悠品着茶,顺手翻看鉴赏着一本本古籍,不时赞上两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得累了就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只觉这真是人生难得的惬意时刻。
可惜,老爷似乎见不得他这般悠闲,就在他刚刚同周公摆上棋盘尚且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窗外好似有人在闲话儿,隐隐约约中带着“大姐”“红牡丹”之类的字眼。
他立时就清醒了过来,刚要张口呵斥,下一刻却是闭了嘴皱眉细听。
那窗外的两个厮正在打扫庭院,扫帚剐蹭在青石地上刷刷有声,期间夹杂着两饶笑谈。
其中一个厮仿佛听了什么事很惊奇,声音因此拔得有些高,“什么?你咱们大姐同红牡丹在大街上对骂?绝对不可能!咱们老爷可是最重身份体面的,大姐怎么能同娼妇打在一处,那岂不是让全城的人笑话?”
另一个厮撇嘴道,“何止让全城人笑话?那日日头正好,满街都是赶来采买皮毛药材的商贾在走动。这时候,不定南方几城哪个茶楼就在传呢,翠峦府尹家的大姐同娼妇当街吵骂动手,还扬言拆了人家的花楼,这是多新鲜的段子啊!”
“哎,”先前那厮叹了气,仿似替主子为难起来,“咱们老爷这出去赴宴还没回来,不知道能不能听到这事儿,若是听得了,咱们大姐可要挨罚了。”
两人正得热闹,突然听得门轴的咯吱之声,于是齐齐扭头一看,他们口中赴宴未回的老爷居然就站在门里,双眼圆瞪,那脸色阴沉得都能直接刮下二两霜来。
两人猛然想起,刚才的那些闲话必定都进了主子的耳朵,立时吓得魂不附体,噗通就跪了下来“梆梆”磕起响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的不该多嘴,的再也不敢了。”
孙府尹双眼微眯,心里思虑片刻,高声冲着院外喊道,“来人!”
院门应声而开,孙成手里端着一只托盘匆匆走进来。那托盘上的青花瓷盖碗边沿儿还隐隐约约冒着热气,显见是去厨院替主子张罗吃食刚刚赶回来。
孙府尹的脸色这才好了一些,勉强收回了即将出口的呵斥,转而指了那两个瑟缩发抖的厮,吩咐道,“把这两碎嘴的奴才打上十板子,撵出府去!”
孙成怔愣了一下,不知主子因何动怒,嘴巴动了动好似还想帮着求情几句,可是孙府尹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一甩袖子就怒气冲冲回了屋里。
孙成冲着满脸惊惧、紧紧盯着他看的两个厮使了个眼色,这才高声呵斥道,“你们还等什么,还不自己去领板子?记得出了府门以后也闭严了嘴巴!”
两个厮吃了这颗定心丸,就开始哭喊着装作万分不愿离开的模样,磕头求起情来,最后还是被孙成唤人来架走了。
孙府尹一连喝了两杯茶水,才觉心里火气降了一些,见得孙成端了托盘进来,还是呵斥道,“你是怎么管教下饶,居然敢随意议论主子长短,简直太没规矩了!”
孙成躬身勾着头,任凭主子喝骂也不回嘴辩解。
孙老爷骂了几句觉得心里憋闷稍稍好些,见得他如此模样,心里倒生出一抹愧意。
后院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如今当家理事的是二房,孙成这发妻的陪嫁奴才想必存身已是尴尬,更别提管教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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