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我是……”聂琰心中惊然，差点脱口而出，“本官乃于都候补知县——聂琰。”
　　聂琰掷地有声，在众人耳中炸响，堂外民众第一次见到新任知县，难免骚动。公堂上众衙役，见到未来老板，一边暗自揣度聂琰的身份，一边静观其变。
　　唯独刘青山和凌正南二人，面色难看，仿佛盖上了一层阴霾。
　　刘青山挤眉弄眼，不是说，聂琰已经上了黄泉路了？凌正南心中翻江倒海，管家断然不会骗他，那眼前这个人是谁？
　　死而复生？不可能……
　　人皮面具？定是有人易容，想假冒知县，凌正南思虑再三，觉得只有这个可能性，暗中给刘青山使了个眼色。
　　而他的视线，一刻都不曾从聂琰身上离开。
　　刘青山起身走向聂琰，略作迟疑，“你……真是聂大人？”
　　聂琰被凌正南盯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冷汗直冒，刘青山又心存怀疑……他心想，莫非刘青山看出了端倪。

　　但此刻，他唯有硬着头皮强撑，“谁敢假冒朝廷命官，那不是茅房里打灯笼，找死吗？”
　　“那聂大人可带有官印和委任状？”
　　这个问题，聂琰想过无数次，他转身避开二人的目光，“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今日听闻刘大人开堂审案，想一睹大人风采，就独自前来了。哪知……”
　　他指着慕寒，痛心疾首，“有刁民私闯公堂，我一时不忿，这才出言阻止。”
　　刘青山与凌正南对视，二人眼中无不是惊诧。聂琰声情并茂，完全是真情实感的流露，难道……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已经弃暗投明？
　　知道审时度势了？
　　“多谢聂大人，不惧险阻，为本官仗义执言。”
　　“你我同朝为官，理当互助不是。”聂琰挤眉弄眼，音色也压低了一分。
　　刘青山干笑两声，不知聂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反倒是慕寒看不下去了，他横眉冷对，颇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狗官，官官相护。”
　　“放肆，来人……”
　　刘青山吹胡子瞪眼，话还没说完，就被聂琰打断，“刘大人，何必和这种莽夫计较，你明日就要回家种田……不是，就要卸任享福了，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不如交给下官？”
　　刘青山一愣，正义凛然，“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只要刘某还在任上一天，就要为民请命，哪能假借聂大人之手？那岂不愧对于都百姓的信任？”
　　“大人高义啊。”聂琰作揖，深深一拜，“今后，下官定以大人为榜样，为于都百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人兮兮相惜，仿佛相见恨晚。
　　慕寒暗骂一声不要脸，凌正南轻咳一声，才打断两人不要脸面的商业互吹。
　　阿谀奉承，聂琰或许有待加强，但笑里藏刀，他也不是初出茅庐，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虽然初来乍到，心态上还略显紧张……
　　但披着七品知县的虎皮，他也渐入佳境，潜移默化的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聂琰，面对刘青山也谈笑自若。
　　“这位是？”他狐疑的看着凌正南，明知故问。

　　刘青山收了钱财之后，俨然对凌正南唯命是从，聂琰等的就是他开口，只有打发了他，才能让今天的闹剧收场。
　　刘青山神态恭敬，向聂琰介绍，“这位便是于都首富凌正南，凌大官人……”
　　“久仰久仰。”聂琰一把将刘青山推开，看着神色傲然的凌正南，正色道：“凌老爷在于都县可是臭名昭著……呸，声名远播，今日一见，果然是老当益壮……不是，是神采奕奕。”
　　凌正南面色微变，聂琰及时收嘴，歉然道：“聂某近日生了一场小病，把脑子烧糊涂了，言语之间若有不妥，还望凌老爷多多担待。”
　　烧糊涂了？
　　我看你比这里谁都清醒……刘青山内心嘀咕欲言又止，慕寒满脸通红，想笑又不敢。
　　“不敢。”凌正南冷哼一声，靠近聂琰，目光落在他脸上，“聂大人年纪轻轻就有功名傍身，且身居要职，也是人中之龙啊。”
　　对于易容术，凌正南也只是听闻，并没有真正见过。他也无法确认，眼前的聂琰，到底是不是周宁知县。
　　听闻，聂琰为人刚正，处事沉稳，与前言这自称候补知县的聂琰相比，似乎又不太像。此人行事风格怪异，不按章法……

　　官印和委任状明明就在管家手上，他撒谎是板上钉钉的了。好……那我就当面拆穿了他，扯下他的人皮面具，看他还有什么话可说？
　　凌正南眉眼闪烁，内心笃定，眼前的聂琰，就是个假冒山寨的货色。
　　突然，他跨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双手捏住聂琰的面颊，将聂琰的脸捏来扯去，瞬间便通红一片。
　　不对，怎么没有？
　　凌正南心中一惊，双手顿住，被聂琰挣脱，他皱起眉头，揉搓了下疼痛的脸皮，怒道：“凌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我诚心想与你相交，你……”
　　“聂大人别误会，这……这是我们于都县的风俗。”刘青山心思电转，反应速度极快，睁眼说瞎话的功夫，可谓一流，
　　“初次见面都要这样，表示对客人的欢迎。”
　　“对，对，就是这样。”凌正南笑容尴尬，顺杆下线也是一把好手。

　　聂琰内心咒骂，两只老狐狸好生不要脸面，居然这种话都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的。
　　“这样啊？”聂琰故意拉长声音，目视刘青山和凌正南，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两人顿时毛骨悚然，觉得背后发凉。
　　聂琰也是有仇必报，依样画葫芦，捏住凌正南的脸面，双手像螃蟹的钳子一样，猛然发力，疼的他咧嘴直呼，却只能受着。
　　感受到凌正南深深的恨意，刘青山脑袋一缩，也难逃被欢迎的下场……唯独师爷一脸无辜，神仙打架，却让凡人也跟着遭殃。
　　片刻之后，聂琰拍手，心情舒畅无比，“怎么样，刘大人，入乡随俗，我学的还像吧？”
　　“像……像。”刘青山欲哭无泪，脸面上青一块紫一块，龇牙咧嘴，道：“聂大人不愧是人中龙凤，一点便通。”
　　“谬赞，大人谬赞了。”聂琰眼珠子一转，提议道：“我与大人，还有凌大老爷一见如故，不如……今日就此作罢，我们移步后堂，把酒言欢？”
　　“这……”刘青山神色为难。

　　凌正南面色微变，难掩气愤，轻咳一声，“大人，办案要紧。”
　　“是是，办案要紧。聂大人，若不嫌弃的话，可先一步到后堂，稍作休息，等这毒妇画了押，我便作陪，不醉不归。”
　　聂琰胸有成竹，走到昏迷不醒的慕氏身边，故意提高音量，“别装了，快醒来……喂，醒醒。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以为装死就能蒙混过关？”
　　他旁若无人，又呼喊了几声，慕氏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脸上露出难色，“刘大人，她好像真的昏死过去了，这样怎么签字认罪？”
　　刘青山脸黑如炭，对聂琰的行径愤恨不已。这混蛋，就是一根搅屎棍，今日，他不把公堂搅浑，誓不罢休了。
　　堂外议论声再次响起，突然……人群中走出一人，衣着齐整，面露哀色，对着聂琰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