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大琴撇撇嘴，腹诽：您真的只是多尿几次？上午好点，下午十分钟一次，除去每回尿尿的那几分钟，一个小时，您至少尿四五次。您老人家太会折腾人了，也就我有耐心，不厌其烦的伺候您，换成您宝贝蛋儿子试试，指不定怎么数落您。
　　“大琴，你说我是不是有胃癌？”万大河问。
　　“您能不能不胡思乱想？”万大琴有些不耐烦了：“您想象力太丰富了，还很会折腾人。十分钟不到尿一次，这频率是不是过份高了？如果万小龙在这照顾您，您会这样吗？保证不会。您宁愿憋裤裆里了，也不会麻烦万小龙。万小龙是您的克星，我就该像万小龙这样对待您，您才会消停。都是亲生的，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就因为我是女儿？您可别小瞧女儿。儿子能干出来的事情，女儿一样能干出来，特别像我这样的，没女儿样，做出不孝敬父母的举动能惊天动地。”

　　万大河心里明白，大女儿气性大，还在气他说她没姐姐样，抓住机会就呛他。
　　“有抡拳头揍父亲的儿子，就有对父亲扇巴掌的女儿！”万大琴杏眼森森说出这句话，没吓到万大河，却把他逗乐了。

　　“小龙在这，我该尿的时候还会尿。你爸我没那么大的本事，不让尿出来。别对你爸瞪眼了，快去问问医生，上午的检查结果出来没有，嗝——”万大河长长地打了个粗重的嗝，在一股如漩涡一般的气流带动下，胃里的饭菜和药融合在一起鱼贯而出，涌向嗓子眼，一次次打转，发酵。那股让万大河难以忍受的恶心感包围了他，蔓延到四肢百骸，脑神经仿佛也被恶心感吞噬了。万大河连着呕五次，努力又努力再努力，最后一次终于咽回去了，眼泪毫无预兆从他的眼睛流出来，顺着脸颊华丽丽的流淌。这是把眼泪恶心出来了。

　　万大琴歪着嘴角，听完嗝声。“让您饭后半个小时吃药，您不听，现在难受了吧？”
　　“别和你老子一样，啰嗦个不停！我恶心，难受，受不了这个罪了，不如死了！死了，就不用受这份罪了！”万大河受不了了，提高嗓门叫唤。
　　“我啰嗦就对了，证明是您亲生的，您应该高兴。主治医生现在不在，明天早晨查房再问。”万大琴不理会万大河的激动，让他发泄，这样可以分散注意力，但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万大河撑不住了，脾气爆发了。
　　“你这个坏种，投错胎了，就该投胎个男伢！老子快被你气死了！”万大河实在受不了恶心了，用拳头狠狠捶打床，一拳接着一拳，捶得床板咚咚响，一边捶打一边哀嚎，“天啊，我怎么能得这样的病，我没做坏事，怎么就成这样了，老天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我？想要我的命，你给我个痛快，不要这样慢慢折磨死我......”
　　见老爸又是捶拳头又是哀嚎，万大琴没了不耐烦，也不贫嘴了，只有心慌，急忙安慰老爷子。“爸爸爸，您别胡思乱想，忍着点，我这就去问医生。”老爸不会真有胃癌吧？毕竟身体是老爸的，只有老爸最清楚。
　　万大琴拔腿向病房外冲去，路过七号床时，腿肚子发软，差点栽倒。瘦老头看见了，心跟着提一下。
　　主治医生不在，万大琴只能问别的医生。医生听了之后，打开电脑，找到万大河的资料，说：“万大河有慢性胃炎。”
　　虽然是胃炎，万大琴还是吃了一惊。老爸身上的病太多了，心脏病，肺炎，气管炎，胃炎，或许还有别的病。
　　“医生，我爸现在叫唤胃难受，犯恶心。”万大琴眼睛里闪现泪光：“我爸胆子小，害怕自己得了胃癌，您有没有办法让我爸不恶心？”
　　“别急，我开些治疗胃炎的药。”医生看出万大琴着急了，语气比之前更温和：“药需要几个小时后才能到病房，具体几个小时，得看药房。”
　　“行，谢谢医生。”万大琴把眼睛里的湿意压回去，跑回房间，不知不觉打自己的脸，笑着回报医生的话，把不想孝顺老爸的心思不知道忘哪去了。

　　“爸，检查结果显示，您没得胃癌，只是有丢丢的胃炎，不严重，吃点药就能好，但需要时间，您坚强点，克服恶心。药很快就会送来。”慢性胃炎，需要慢治，吃点药不能立马好。万大琴没办法，只能这样说，哄着呗。
　　万大河没说话，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渐渐合上眼。
　　万大琴屁股刚落在椅子上，护士来了，给万大河上雾化器，清肺。
　　等护士走了，万大琴刚坐下，万大河又要小便，只好又站起来，取下雾化器，搀扶他下床，拿尿壶......
　　五点半的时候，护士来了，取下雾化器交给万大琴，让她冲洗干净，然后送去护士站。
　　就这样，从凌晨到现在，万大琴都没好好闭眼休息一下。
　　六点了，万大琴去食堂买晚饭。

　　七号床瘦老头开口说话了，“万老弟，你下午又是哭又是捶床，说你得了胃癌，把孩子吓到了。孩子跑出去时，脚步虚浮，差点栽倒。你不心疼孩子。捶床解决不了问题，该难受的还不得难受？如果捶床能治好病，我也捶。尿壶多脏？你大女儿就这么拿来拿去，眉头都不皱一下。”
　　万大河微笑点头，沉默不语。大丫头叛逆，比男孩子还叛逆。家里给她介绍那么多吃铁饭碗的对象，她一个看不上，结果找了无论是个人还是家庭都一穷二白，还是农村人的陆达明，把他和老伴气坏了，恨不得掐死她，后悔不该供她读到高中毕业。不到一天的相处，他发现不是那么回事。白色尿壶瞧着干净，其实不干净。大丫头就这么用手拿着，开盖子，盖盖子，反反复复多次。让儿子这样照顾他，儿子不仅嫌弃，还会说很多埋怨的话。大丫头要是个小子就好了，可惜，是个丫头。

　　食堂。
　　万大琴站在队伍中央，给陆达明打电话，“晚上来时，把我昨晚给爸准备的洗漱用品带来。”
　　“好，等一一吃完饭上自习了，我就去。”
　　“晚上吃什么？”万大琴问。
　　“粥，油条和小笼包，菜根香（小菜）。”陆达明下午去诊所打点滴，顺便买的，回来后熬了粥。菜根香不咸，闻着香。
　　“都是从外面买的？”
　　“粥是自己熬的，其它是从外面买的。我买的多，你回来热热就能吃。”见女儿一直盯着手机，一副想说话的样子，陆达明把手机放在女儿耳朵旁。
　　“妈妈，爸爸可会照顾我了，您安心在医院照顾外公，不用担心我。”陆一一乐得眉眼弯弯，声音奶奶的又娇又嫩。
　　听见女儿的声音，万大琴的心瞬间柔成一滩水。为了孩子，她什么都可以做，什么委屈都可以受，什么都可以舍弃，所以，她放弃了在工作上发展，毅然决然回家照顾女儿。
　　陆达明眉开眼笑瞧着女儿，耳朵舒坦极了。女儿会说话，像他。
　　“老妈，您这个老公找对了。”老爸迟到的陪伴，也是陪伴。陆一一幸福得冒泡，感觉后背长出了隐形的翅膀，只要她高兴，随时能飞向蓝天。

　　什么叫你这个老公？你老妈有几个老公？陆达明笑容灿烂，一口一个小笼包。还是家里舒服，让他感觉踏实。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种日子最美。他再也不和老婆冷战了，以后每天都和老婆热乎乎的，什么都听老婆的。黄伟民那头畜生，趁着他老婆怀孕出轨，太不地道了。老婆看似没心眼，咋咋呼呼的，遇到事情非常冷静，迅速做出判断。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是，老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告诉他，他这个做老公的就是个摆设，以后他再也不和老婆对着干，否则，老婆会离他越来越远，时间久了，他真的会成为摆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