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江古城漂起来了:2012丽江漂流记》
第15节

作者: 念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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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画廊里既有油画,也有素描,还有一些漫画是画在T恤上的。留着胡子扎着马尾辫的老板正在小店里低头画着什么,看见江雪进来也不打招呼。江雪猜测那些油画和素描是老板的艺术追求,而T恤上的漫画则是谋生手段。油画和素材都放在小店的里侧,江雪不想打扰正在里面作画的店主,就在小店外侧欣赏起那些漫画来。那些漫画有些还配了文字。
  一件T恤上分别画了一男一女,男的旁边有一个春字,女的旁边有一个夏字。一行字写着:男大当春,女大当夏。今天,你立夏了吗?
  一件T恤上画着一个性感美女。旁边一句话是:婚外情库存已告罄,第三者还没到货,请客官再等几天。

  一件T恤上画着一个剑眉少年做顶牛状。旁边写着:人不牛逼枉少年。
  一件T恤上画着S形的芙蓉姐姐和一个C形的伏案作家,芙蓉姐姐满面春光,伏案作家一脸秋愁。旁边写着:成名为王,无名为寇。
  一件T恤上画着犀利哥,旁边一句话是:时事造英雄,命运制造哥。
  一件T恤上画着孔已己,正拿笔写各种茴字,刚刚落笔的是则一个囧字。
  一件T恤上画着四个垃圾筒,其中两个垃圾筒上写着可降解和不可降解,另外两个垃圾筒上则写着成功和不成功。
  一件T恤上画着一滩泥,从泥里爬出一个人形。旁边一句话是:人是一滩泥,人生是一滩泥泞。
  一件T恤上画着三把滴血的刀,长长短短交叠在一起。仔细看,竟然是时针、分针和秒针。再仔细看,仿佛秒针又向下切了一刀。

  江雪看着这些奇怪的漫画,有时微笑有时感叹,看到最后那幅漫画时吓了一跳。走出远之画廊后她还在回味着那些字句,马尾辫却还是一动不动。
  在街上徜徉一段之后,她又步进了一间“木心雕刻”。
  这家的木雕作品大致分为浪漫主义题材和现实主义题材。江雪通过飘逸的服饰、手中的酒杯以及望月的姿态,认出了一尊古代木雕是李白。而另外一尊形象相近的则多了一顶子瞻帽和一根竹杖,很显然那是苏轼。还有一尊头顶花环表情忧愁地行走着,那便是屈原了。这些沉重的木头因为被赋予了浪漫的形象而变得轻盈。
  而现实主义题材的作品就显得比木头本身还沉重的多。
  一尊木雕是一个农民忧愁地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土豆。
  一尊木雕是一个人站在龟裂的田地里望天呼喊,眼角有一滴泪。
  一尊木雕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姑娘站在破败的桌子前听课,身后背着熟睡的弟弟。
  一尊木雕是一堆坍塌的尘土里面探出半个头盔和一只手,手里攥着一块煤炭。
  一尊木雕是几个人手里举着横幅跪在地上,旁边有半块牌匾,上书服务两字。
  一尊木雕是一个小贩蹲在地上哭泣,他的杂货车倒在一边。
  一尊木雕是几个穿制服的人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女紧紧地围在中间。

  一尊木雕是一名头发散乱的妇女坐在屋顶往自己身上浇着什么。
  一尊木雕是一个躺地的老人扯着一人衣角,那人手还搭在老人身上,身体却做出一个想逃的姿势。
  一尊木雕是一个西装革履戴墨镜的瞎子静静地站立。
2011-12-17 12:11:00
  这些被木雕定格的时代瞬间爆发出了强大的艺术生命力,深深地感染着江雪,才看了几个她就潸然泪下。她无法想象创作者是以怎样强劲的心脏一刀一地刻下去的。她已不忍心再往下看了,快步离开小店,来到一座桥头,让流水带走自己的悲伤……
  晚上,江雪做了这样一个梦。
  在梦里,人们都在寻找上一辈子的爱人。只有找到上辈子的爱人,你的爱情才是被允许的,你的婚姻才是合法的。很多人找到了,但仍有很多人没找到。如果有人没找到上辈子的爱人而急着谈婚论嫁,就会受到审判。
  很不幸,江雪一直没有找到上辈子的爱人,但却稀里糊涂地坠入了爱河,于是她受到了审判。在梦里,她竟然清楚地记得上辈子爱人的姓名。面对审判,江雪不断喊着那人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她对着苍天责备说:你为什么迟迟不肯出现?你为什么上辈子没有留下印记?茫茫人海,你要我到哪里去找你?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这么多年我一个人苦苦等待和追寻,好累好累,你究竟在哪里,究竟在哪里?你为什么还不出现?

  似乎一切已经为时已晚,她居然被推上了绞架,没有真爱的爱情被判处了死刑。绞架搭建在一条宽阔的大河边,滔滔江水如时间洪流一般放肆奔流,无情无义。江雪感觉自己的爱人仿佛就在大河的彼岸,如此接近又如此遥远。他是否听到了她的心声?他是否知道她就在对岸?喧嚣的潮水掩盖了一切呼叫呐喊,这最后的心声似乎无人听见。
  江雪一步一步踏上了高高的绞架台,绞架台是木制构造,江雪每走一步都发出响亮的咯吱声,那似乎是命运在咽口水。台下疯狂的人群在歌舞狂欢,似乎审判日是一个盛大的节日,而绞刑只不过是一个可供消遣的节目。江雪眼看着自己可笑的爱情竟然成了世人的娱乐,感到荒谬之极。可是她怎么会被审判呢?她已经想不起那个让她坠入爱河的人。
  这时她看到大河的对岸扬起了一帆,正在向她驶来。小船上立着一人,因为距离遥远而面目难辨,但江雪清楚地感觉到这就是她苦苦追寻的爱人,她上辈子的爱人!他来找她了。她激动地对着人群高喊:看呐,他来啦!我的爱人!可是人们只顾着尽情歌舞,根本听不到她的最后辩词。江雪被推推攘攘地发出了更加急促响亮的脚步声……就在此时,江雪惊醒了!
  夜并不安静,丽江酒吧一条街的音乐节奏还是那么激情澎湃,这应该是江雪梦见一群人狂欢的原因。而绞刑架上的咯吱声,则来源于隔壁房间里的木地板,丁天民刚刚回来没多久,在房间里走动发出了声响。江雪知道自己是被丁天民的归来吵醒了,她是要责怪他阻止了那只帆船的前来,还是要感谢他阻止了绞刑的执行?总之这个可怕的噩梦被丁天民无意间打断了。江雪抚摸着自己汗湿的头发,怅然地倒在床上,一时无眠。

  真是荒谬,找不到真爱就会遭到审判,那么谁来审判,谁来判定什么是真爱,什么不是真爱?这显然都是问题。更大的问题是,如此一来,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人可能都会受到审判。
  但是这个梦里的有些部分却是无比真实的。江雪看到自己在梦里的孤单与绝望,看到自己是如此的渴望爱与被爱。这些在白天的她是绝口不提也不会承认的,但是梦境出卖了她。一天旅行的见闻和感受,不知怎么竟然催生出了这样一个梦。而此时梦境里的情绪还在延伸。爱也许是一种致命的酷刑,但没有爱却是更加致命的无期徒刑。江雪为自己黯然落泪。这时她才读懂了诗词墙上的那句诗:喧嚣如整夜梦交错,只听见醒来泪一颗。

  梦里那么清晰的爱人名字,醒来却是再也想不起来,仿佛真的已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而这辈子的爱人,如今你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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