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良心里立时“咯噔”了一下。飞君打电话通常都选晚上萦良与儿子都在家里的时候,要不就在周六日,父子俩可以通话联络一下感情。工作日的早上来电少之又少。
会有什么事呢?
萦良带着满心疑惑和一点儿不太好的预感,向乐乐示意了一下,走出办公室,转到走廊的僻静处。
“飞君吗?什么事?我正上班呢。”一按下接听键,萦良就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妈,妈妈她……病了”。原飞君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哽咽和慌乱。
萦良跟飞君多年夫妻,知道他是一个有泪不轻弹的男人。让原飞君如此失控的,定然是真正的大病。她的心顿时“唰”一声提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病?心脏病吗?”
萦良知道婆婆的身体一直不是太好。
第一次去原飞君家是大学毕业前,婆婆好象做过子宫方面的手术,正在恢复期,人很瘦,很憔悴。
半年后嫁去原家时,婆婆的身体好了一点,解决了一个儿子的终身大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
这以后,婆婆的身体都算可以。但为了尽快使家庭经济状况好转,婆婆在这些年里用尽了一切体力,从而被繁重的劳动磨损了她本就不很健康的身体。婆婆最近一次住院是因心包积水,似乎也没有彻底根治。现在想来,应该是从那以后,婆婆的身体就垮了。
上次过年时,萦良觉得婆婆走动的时候好象总是略驼着背,深夜里偶然醒来,似乎也模模糊糊听见过痛苦的呻吟,她问起来,婆婆笑着说没的事,是萦良睡糊涂了,听错了。至于驼着背,那是人老身缩、不中用的表现,不需要担心。萦良私下里和飞君说起,两人猜测是不是心包积水诱发了别的什么心脏方面的疾病。所以,在飞君授意下,萦良拿了三万元悄悄交给了婆婆,要她过完年一定去看病,不要再硬撑了,病是拖不得的。
当时婆婆不肯要,说自己什么都没能帮上媳妇,哪里还能拿媳妇的钱,萦良当然也是喜欢钱的,但她觉得人的健康比钱重要,在她一再坚持下,婆婆把钱收下了。
回Y市后,萦良也没怎么特别关注这个事情,她想,钱给了,婆婆应该不会有病不去治吧。在问候两老的电话中,她问起婆婆的身体,得到的答复是含糊的,大约是有拿些药吃,但效果不明显。
萦良想知道婆婆到底有没有做过比较彻底的身体检查,医生的诊断结果如何,问了一下也没弄清楚。她想,可能是老人心痛钱,把钱用在别的她认为更重要的事情上去了,对她这个给钱的媳妇不好说;也可能婆婆只是上了年纪,身体机能衰退,并没有真正需要治疗的病,钱挪作它用,不好对她讲。既然不好讲,萦良也就不好问。况且原飞君的家乡话,她刚去的时候,完全听不懂,到现在也只能听懂大意,如果对方语速快了,她完全抓瞎。跟公婆的电话交流一直只能停留在浅层次的问候上,想劝婆婆去看医生,只能一再强调身体的重要性,至于婆婆怎么想的,她真拿不准。
所以,此时听说婆婆病了,她一下子就想到心脏病上。
电话里好一会儿没有声音,似乎原飞君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萦良沉默着等待,但她的心不由得“卟嗵卟嗵”越跳越快。
终于,在萦良觉得自己快要憋不住的时候,原飞君开口了:
“不是心脏病,是……是……”一句话讲到一半,原飞君再次哽住了,随后的声音里便有着明显的哽咽:“是……食道癌,刚拿到的结果。”
萦良的头“嗡”了一下。癌症!怎么会是癌症?
她也懵了、呆了。
“萦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萦良,我妈她……要死了!我妈她,就要死了!”
原飞君不再掩饰自己的情感,他的话说得狂乱而悲伤。如果说刚听到的时候,萦良是为了婆婆难过和惊慌,此刻就是在为飞君揪心。飞君,你不要急,不要太伤心啊!萦良心里焦灼:我知道你对妈妈的感情,我都知道,但你要坚强才行啊!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温柔地开口道:“飞君,你不要急,不要急啊。这不刚出检查结果吗?到底坏到哪一步,我们不是医生不能随便断言,有些癌症病人通过治疗不也活得很好吗?就算治疗效果不理想,也能争取到一段时间。妈妈一定能治好的,她才刚开始享点福,一定舍不得走。你是妈最疼爱、最信任的大儿子,可不能乱了阵脚,让妈更难过。你一定要稳住啊!”
萦良一口气讲了那么多,也不知道飞君听没听进去,便停下来侧耳听了听。飞君那头没声音,但她似乎可以看见,自己深爱着的那个坚强的男人,一个人手持电话,眼红红、泪湿湿的悲伤而孤独的身影。
她觉得心被一只手给攥住了,痛,且透不过气。
好一会儿,萦良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飞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你别急啊,等下先请医生看结果,听医生的诊断,听医生的建议,该怎么治疗就马上行动起来,我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会把妈妈治好的!好吗?我准备一下就尽快回来,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也一起带回来。好吗?”
这次,原飞君那边有动静了,他的情绪平复了一些,声音还稳定:“好,我这就去问医生。”话音刚落,萦良就听见“嘟嘟”的盲音传来。
萦良拿着手机,怔怔地站在原地,听着那单调的“嘟嘟”声,好一会儿才按下挂机键,步履沉重地走回办公室。
乐乐还在,见她的脸色不太好,便关心地问道:“怎么啦?看你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萦良这才终于呼出憋在胸中那口长长的叹息,略带着些愁苦:“我婆婆她得了癌症,具体会怎样,还不清楚,我得回去一趟。”
乐乐瞧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她说:“萦良,你也别太难过。是这样的啦,人到中年,便会越来越多地听到周围的人生老病死的消息,这也是自然规律。”
停一停又道:“其实你还算好,即便老人走了,还有小原和阿恒在你身边,你不会孤单。小原呢,也一样,你公公婆婆走了,还有你和阿恒陪在他身边,他不会孤单。我呢,等哪天父母离开后,就真正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地游荡!”
萦良感觉到了乐乐平静语调里的一丝隐约悲凉,她抬头看,乐乐的目光正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她知道乐乐说的是真心话。
日期:2011-02-07 21:38:33
(四)
乐乐和萦良同年,萦良的儿子阿恒都可以打酱油了,乐乐还待字闺中。这让萦良经常想起话本小说《王娇鸾百年长恨》里,被负心汉周廷章耽误了青春的美少女王娇鸾最后写下的《长恨歌》里的两句:“莺莺燕燕皆成对,何独天生我无配?娇凤妹子少二年,适添孩儿已三岁。”
乐乐的姐姐比乐乐大不了多少,孩子已经上三年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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