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8-27 10:28:00
　　二十九、过来人的忠告
　　文嘉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她不想让外人看到她流泪的样子，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去包里掏纸巾，这时一包面纸递过来，对面的大姐一脸关切地看着她，温和地问：“小妹，看你的样子，是跟男朋友闹矛盾了吧？”
　　文嘉低声说谢谢，拿出面纸擦去眼泪，却怎么也控制不住泪水往下掉。

　　“小情侣，吵架都是正常的，看那小伙子挺关心你的，两个人只要好好沟通，有什么事说不通呢？”
　　文嘉一般是不习惯跟别人讨论自己的私事的，但是眼下她实在需要一个出口来宣泄两天来压抑的情绪，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路人，气质打扮看起来文雅知性，而且下了车大家就各奔东西了，在这么一个秘密的空间里，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于是她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缘由都告诉了大姐，大姐安静地听她讲完，沉吟了一下，才说：“从完全理智的角度来讲，他所提议的先怀孕后结婚的办法不失为一个对双方都好的办法。”

　　文嘉待要反驳，大姐用眼神温和地打断她：“我知道从感情和尊严上来说，这是很难让你接受的，但是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想不想离开他？”
　　“当然不想。”文嘉想都没想就说。
　　“那么爱一个人，有的时候是要牺牲的，也许你觉得他和他妈妈这样的决定很自私，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至少这也是一种争取方式，争取保留你们的感情，如果你现在放弃，就等于你为你们的爱情一点点努力都没有做，你想你以后是不是会后悔？”
　　“可是如果最后还是不能怀孕呢？那还不是一样会分开，我还不如就分开，保留我的尊严。”

　　“听你刚才描述的，我想如果你拿分手作要挟的话，那小伙子多半是会妥协的。”大姐说，“这也是你现在所期望的对不对？”
　　文嘉想了想，点点头，确实，她不得不承认她之所以那么决绝地给东阳两个选择，其实就是在赌，她赌他不舍得。
　　“可是即使他妥协了，你们之间的问题依然存在，你们结婚后不用几年，生育的问题就会变得更加尖锐，那个时候你们的感情已经被柴米油盐磨砺得不那么深刻了，如果因为这个分手，是你想要看到的吗？
　　“两个人相爱，不是应该爱对方的一切吗？结婚的誓词里不是会承诺，不管顺境或是逆境，富有或是贫穷，健康或是疾病，都会永远珍惜到天长地老吗？”
　　大姐的笑容带着理解和无奈：“你正在以一种圣人及圣人家庭的标准去要求未来伴侣与他的家庭，婚姻与恋爱始终不一样，恋爱时你怎么要求男朋友是情圣都随你，但是婚姻是现实人生的一步，把你的伴侣、伴侣的家庭，以及你自己，当普通人来看。如果你满脑子肥皂泡进入婚姻，即使不是这种生育问题，也会有别的问题把你的婚姻毁掉。”她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窗外说，“大姐也是过来人，所以以过来人的心态，难免想劝你几句，使你少走弯路，不用经历像我所经历过的悲伤，年轻的时候，我们总是会肆意地挥霍别人的爱情，任性地单方面制定他爱我的标准，然后因为他做不到而放弃。如今沉下心来进入婚姻，回头看当年自己走过的弯路，真正觉得当年我真的可算是满脑肥皂泡，感情经历多了，心会老会沧桑，不算是好滋味，所以小妹，我劝你，还是惜取眼前人吧。”

　　一句“惜取眼前人”狠狠地撞击到了文嘉的心，沉淀下来，想一想，这两天，之所以沉默压抑、撕心裂肺地痛，归根到底还不是因为她放不开，她可以任性赌气，可以撂狠话，独自想象任何决绝的结局，可是问一问自己，她放得开吗？哪怕想一想，也会肝肠寸断。
　　在东阳考研的那年，他们在校外租了个小屋给他复习，屋子小得只放得下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和一个小书柜，他们叫它小黑屋，将它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文嘉剪了画报贴在墙上，把屋子装扮得很温馨，有时候东阳去上课，文嘉就在房间里等他，夕阳透过窗棂落在书桌上，柔和而宁静。
　　东阳考研落榜了，知道分数的当晚，关了手机一个人藏了起来，文嘉发疯似地满校园找他，惊动了他们所有的同学和朋友，就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知道他对他多么重要。
　　文嘉出去做兼职，受了委屈，不敢跟家里讲，跟东阳哭诉，东阳像个长辈一样，安慰她，还说：“以后你嫁给我，我养你，再也不让你吃苦了。”
　　东阳毕业来上海工作，离开的那一天，文嘉送他到火车站，哭着追着火车跑，连车站的工作人员都被感动了，那时的场景，跟如今多么相似！
　　分隔两地的那两年，每次都是东阳来看她，周末起大早赶火车，买不到坐票就站三个多小时，他为她吃苦受累，从来没有怨言。

　　两个人来上海，共同收拾房子，购买家用，一起学着做饭，每天早晨轻轻地吻别，晚上打开阳台的灯让对方远远地就知道家里有人在等。
　　他总是她的精神支柱，在她陷入消沉的时候给她鼓励；他很细心，比她自己还清楚她每个月的那个日子，提前准备好热水袋和红糖水；他脾气一直都那么好，喜欢揉她的头发，纵容她的任性小心眼；每次发生口角，总是他先让步，不管是谁的错，总是他来哄她……
　　她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有一天她会嫁给他。
　　那么多相爱相守的时光，如果从此失去了，那些熟悉的场景，会在不期间重新刺痛双眼；那些温馨的回忆，就会成为心里永远的伤疤；如果明明相爱的人，却因为现实的问题不能在一起，那么他们势必会从此失去爱的勇气和能力。

　　往事一幕幕，像窗外连绵的夜色一般在眼前掠过，文嘉在大姐微微的鼾声和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中辗转反侧，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