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的的一个环境呀,家家户户都是黑乎乎的厨房,旁边就是茅坑,满地的家禽粪便,卧室充斥着各种怪味。屋檐下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家什,用作柴火的稻草、麦秸、玉米秆霉烂了,发出一股股腐臭味。
大人们收工回来,端着自家清澈见底的稀饭,围在离茅坑不远的地方,或坐或站或蹲,呼哧呼哧的喝稀饭的声音,吧嗒嘴巴的声音,东家长西家短的数落声,惊天动地。
家家户户都有方方正正的大饭桌,但都没拿来作为平常吃饭的用,除非遇到需要请客这样的大事情才用,大桌子也布满了一股怪怪的陈腐气味,上面经常摆满了各种杂物,愈发显得家的破旧。
经常有人边吃饭边用拿筷子的那只手背快速擦掉快流下来的鼻涕,然后在衣服上又擦擦手背,勤快的人把筷子放在碗沿,腾出一只手来,呼哧一声擤出一大摊鼻涕,随手一甩,然后将拇指和食指在抬起的脚后跟上捏了捏,算是擦手,或者有人毫无顾忌吭吭两声,啪的一下,一堆口痰被弹出老远,触目惊心。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我生于斯长于斯,但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高和礼节让我对这些充满了厌恶和恐惧,我讨厌我看到的这些。
我在茅坑旁边就是吃不下饭,我就是不喜欢邻居把筷子伸到我碗里来夹菜,我就是不喜欢端着饭碗到处去串门,我就是不喜欢去动那些发霉的柴火,那些灰尘和霉臭搞得我几乎要生病,我就是不去那些满是鸡屎的地方,宁愿呆在睡觉的小地方不出门,哪怕妈妈扯着嗓子高声叫骂我也宁愿忍着。
为此,我经常觉得很孤单,因为本该一家团圆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大家却都出去了,通常只剩下我和大姐姐。大姐姐斯斯文文的,连吃面条也不会发出声音,我喜欢大姐姐,我饭量小,总是把自己那份让给她,大姐姐估计是长身体了,总是吃不饱。
日期:2010-10-06 20:55:35
就在为夏天的时候没有一双凉鞋,只好光着脚难为情的时光里,一场疾病又席卷了我。
我开始莫名其妙心口痛,绞痛,快速地毫无防备地疼痛,经常让我昏死过去。
我不得不常常呆在家里,上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痛起来了马上回家。我不能走回去,老师通常会叫来在一个学校读书的三姐,让她把我背回家。
家里六姐妹当中,三姐最瘦小,也最沉默寡言。因为小的时候老爱哭哭啼啼的,长辈们好像都特别爱指责,哪怕长大了一些,别人对他的评价仍然不改变。
实际上,三姐是我儿时印象最深也最好的姐姐。我还没有开始上学前,三姐就开始教我认人口手山石土田了,这让我对读书充满了好奇,所以很早开始嚷着要读书。
生病的时候已经十岁多了,个子已经有三姐高了。每当我疼得蹲在教室的角落,三姐被叫来,她不说话,低着头,蹲下去,背对着我,我站起来,趴到她的背上。三姐就这样背着我回家。
从学校到家那条路上,经常看到这样的一幅场景,瘦小的姐姐,背着妹妹,弓着腰,一步一步往前走,妹妹疼得哼哼唧唧的,姐姐沉默不语。
三姐怕我滑下来,通常将我的双腿并拢,她双手十指交叉把我箍得紧紧地贴着她。
从学校到家可以走宽阔的公路,要远一些,也可以走一条小路,要近些,但要翻过一座小山坡。三姐为了省时间,通常选择走小路,到小山坡脚下,三姐会把我放在一个高点的地方站着,她会歇歇气,然后又把我箍在她身上开始爬坡。到家后,三姐把我往床上一扔,就走了。也不问我一声,也不帮我脱鞋也不帮我盖被子,任由我疼得哼哼唧唧的,我也不会想到谢谢三姐一声。
王家的六个姐妹,个个质朴得令人难过。
日期:2010-10-07 18:58:41
生病的过程非常的麻烦,经常喷射性呕吐,吐得满地的秽物。这种情况下,往往是三姐默默打扫。
因为疼痛,每天晚上都哼哼唧唧的,全家人也不得安宁。为了我,脾气暴躁的妈妈竟然整夜不睡,揉我的心口,以减轻痛的感觉。
家里也是这带我去看病,不过就是带到药房里,让中医看看,然后开了些药方子抓回几大包草药,妈妈把它们熬好之后分成几份,每天照顾我喝下去。也带我去看西医,带回家的也是一大堆药瓶。
草药、西药,什么都喝过,什么都吃过,但并有什么起色。
日期:2010-10-08 18:14:59
爸爸妈妈整天都在吵架,以前不晓得为什么吵,现在吵架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我生病。除了去药房买药,并没有去医院做什么检查之类的彻底治疗。
就这样不明原因的病痛折磨着一大家人的耐性。而那时候我的妈妈也老是生病,后来才知道也是肚子痛,痛得发出很凄惨的叫声。
爸爸为此买来了医书,自学医术,买药配药,给我和妈妈注射。妈妈强烈的反对,说打针不能段病根,要多喝中药,爸爸一听有人反对,高声呵斥,就这样一家人又不得安宁。
后来的结果是,因为长期打针,走路抬腿都困难。
那时候的孩子都这样,即便这样了还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仍然拖着。
后来,爸爸去药房买回一大堆草药,并不熬成药水,而是烘干了磨成粉末。装在废弃的玻璃瓶里,痛的时候就挖一勺兑水喝。
有时候实在痛得厉害了,不用大人催自己就抱着瓶子大口往嘴里送,末了再喝一口水。
那时候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不能矫情,生活就是这样现实又残忍。口渴了就自己找水喝,生病了主动吃药。
日期:2010-10-13 12:20:22
大多数的时间,我躺在跟姐姐们共用的床上,病痛稍微缓和一些时候,我就仔细观察墙角的蜘蛛网,我渴望变成一只蜘蛛。我能看到墙壁砖块之间涂满的灰浆像各种各样的脸型,鼻子,眼睛,嘴巴,哭的,笑的,各种各样的表情。我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醒了睡,睡了醒,任凭外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充满阳光的窗户投下来的灰尘,明亮又肮脏,暗示着我以后的人生。
日期:2010-10-13 12:28:31
就这样熬到了小学毕业考试。
那天早上临出门时,妈妈问我看到报纸没有。我说没有。妈妈说昨天还在,肯定是你拿了弄丢了,那是你爸爸要看的。
我说没有碰那报纸,不晓得哪里去了。妈妈一看我还嘴犟,就顺便抓着一根木棒劈头盖脸朝我打来。
最后的结果是我拖着满身的青紫伤痕到学校去参加考试。考试时的座位在第一排的右边。我找到位置,趴在那里就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记得有同学过来捞起我的裤腿看伤痕。
过后怎么样就记不太清楚了。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妈妈怎么那么对我们。从来不像别人的妈妈一样对自己的女儿,给女儿扎好看的辫子,买漂亮的凉鞋,扯好看的花布给我们做漂亮的衬衣。甚至也不教我们怎么做家务,每天面对的是她一张黑黑的脸,还有她每天没完没了叫我们到地里干活,稍有不妥就大骂。
妈妈每天跟爸爸也水火不容,可一旦爸爸的事情我们没做好,她就会替爸爸狠狠打我们骂我们。而这时候,爸爸通常会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偶尔也会叫好,说打得好。
只有这时候,他们才表现出高度的空前的默契。
有那么很长一段时间,我真想爸爸或者妈妈死去,或者我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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