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鲁春兰很想说，她要跟着周进回乡下去，还是没有那种勇气。或者可以说，她爱周进并没有到不顾一切的地步。至少在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上，她和薛玉茹一样，没有跟随周进到农村的勇气。
　　“抱抱我，好吗？”鲁春兰扑到周进的怀里，恨恨地骂道，“你这个坏蛋！你偷走了我的心，却从来就没给过我希望。”她留在希望市，纯粹是为了周进，做着那万一的梦想，等着周进和薛玉茹拉倒的梦想。可是，周进连做梦的机会都不给她。
　　周进在城里呆了几天，把想到的事情都想了一遍，该见了人都见了一次，觉得没啥问题了，才赶回了乡下。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带着画板的人。
　　“小进，你回来干什么？”发现儿子回来了，洛红梅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她害怕这个倔强的儿子当真要回农村过日子了。

　　“妈，这是市公丨安丨局的张大叔，是我找华伯伯请来画画的；这是赵哥，是华伯伯单位的司机。”
　　“啊，来了。”洛红梅强作笑容，跟张朋打了声招呼，奇怪地问了一声，“画画。”
　　“嗯，画画。”周进不想和妈妈多说，把车上的行李收拾下来，扔在院子里，也不看妈妈那如丧考妣的眼神，带着张朋就出门了。
　　李万海懒懒地躺在虾圈的小房子里，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着，要不是不时呻吟两声，别人都会认为他没气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小房外，让李万海的眼睛突然睁开了，眼光使劲往外撇，求知的欲望很强烈。

　　“李万海呢？”
　　“不知道，死了！”李万海的弟弟李万山没好气的回答着。
　　“死小子，你敢咒我！”李万海心里诅咒弟弟回家被媳妇打，急忙大声说，“我在屋里！”
　　“这闹的是哪一出？”见弟弟竟然咒哥哥死了，周进稀里糊涂的。听到李万海的声音，就向屋里走去。
　　刚一进屋，周进吓了一跳：“咋的了这是？”

　　“没事，不小心摔沟里了，被树枝子划的。”捂着满是伤痕的脸，李万海也没啥不好意思的样子，大大咧咧地问周进，“找我有事？”
　　“这是市公丨安丨局刑侦处副处长张朋警官。”周进给李万海介绍张朋，“外号神笔，专门抓罪犯的。”
　　李万海一听是市公丨安丨局的，肃然起敬，急忙跳下炕，伸出双手和张朋握手，用带有谄媚的口气说：“张警官，欢迎欢迎，请坐请坐，抽烟不？”
　　张朋哪里能看得上李万海这样的农民？要不是华伟拐了好几个弯，而这事也算是个刑事案子，他还真不会来。
　　见李万海掏出褶褶皱皱的香烟，张朋皱皱眉头，挤出一丝笑容：“我不抽烟。我来找你，是想听你说说那几个人的样子，我画出来，你看看哪些地方不对，和我说说。”
　　“好的好的。”李万海忙不迭地答应，“警官同志，你想问啥，就问吧，问啥都行！”
　　张朋拿出笔和纸，对周进和赵胜说：“我工作的时候，喜欢静一点。”
　　周进和赵胜一听，急忙走到外边，免得惹得这个在民间有着神仙一样名声的罪犯杀手生气。
　　张朋画的一手好画，能够借助别人的描述，把一个人完整地还原。就这一手，栽在他手下的罪犯，近十年来已经上百了，他也有个外号叫神笔，和古时的传说神笔马良并列，可见他的本事了。
　　“赵哥，抽烟。”周进抽出一颗烟，给赵胜点上了。
　　“周进，你说，这张警官真能这么神奇？”赵胜岁数不大，但人很机灵，剃着一头短发，人更显得精悍。知道周进和华伟家有些关系后，赵胜对他更加亲热。
　　“应该是吧。他的名声这么大，肯定不是凭空得来的。”周进也有些怀疑，但还是觉得有了张朋的画，他肯定能抓住那几个很可能是他父亲失踪的元凶的家伙。
　　见赵胜一直盯着虾圈里的虾看，周进笑着说：“现在不行，虾太小了。等九十月份的时候，你过来一下，我弄点虾，你帮我捎给华伯伯。”

　　“小事一桩。”赵胜拍着胸脯说，“华处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给我打电话，我肯定过来。”
　　“你的那份也少不了。”周进笑着说，“以后还请赵哥关照。说不定啥时候，我还能回局里上班呢。”
　　“哥们，说这些干嘛？”赵胜拍着胸脯说，“兄弟，到了市里，有啥事情找我，帮你摆平。那太原街上的大令和二王，是我从小和泥放炮玩大的兄弟，想收拾几个人，轻松的事情….”
　　两人正在那里闲侃的时候，张朋走了出来，神情有些疲惫，但精神很放松。
　　“周进，画完了。”张朋挥挥手里的纸张，笑着说，“除了有一个人他没有印象外，其他三人，据他说，非常相像。看惯了这张画，再遇见那个人，基本上就能认出来。”
　　“真的吗？太好了！”周进非常兴奋，握着张朋的手，诚恳地说，“谢谢张叔了，让您这么老远跑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张朋笑着说，“都是朋友吗，何况，这事还是刑事案子，我身为人民丨警丨察，本来就是责无旁贷的事情。好了，事情办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别啊！”周进急了，急忙说，“张叔，我知道您公务忙，可再忙也要吃饭不是！我也不请您吃饭店，就在我家，吃点原汁原味的农村饭菜，您看咋样？”
　　张朋想了想，点点头：“好，正好尝尝现在的农村菜，看和下乡时饭菜的味道一不一样？”
　　张朋肯留下吃饭，周进心中非常高兴，笑着说：“看潮流，探网船（当天下海，当天回来的打渔船）该上来了，咱们到渔港去，拣点新鲜海货，给张叔尝尝鲜。”
　　“不用了，随意就行了。”
　　张朋客气几句，见赵胜早掉转车头，按周进指的道路开去了，也就不说话了。

第四十九章船主

　　渔港里乱哄哄的，十几台货车、摩托车，杂乱地停在码头，等待着潮水的上涨，等待着渔船的到来。他们和周超美一样，都是捣动海货的。开始的时候，只有几家，生意还好，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一行，使得竞争激烈了，利润也减少了许多。周超美想改行，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看见一辆轿车开过来，人们纷纷转头行注目礼。现在来农村的车不少，轿车也时常见到，但是，但凡有轿车的，都不是一般的人物，大家都想看看来的人是谁。
　　车子停下了，走下来一个青年，大家一看，这不是周超美那倒霉蛋的儿子周进城吗？
　　“进城…啊..周进，你咋回来了？”有和周进熟悉的人，急忙和他打招呼，“毕业了吧，分哪里去了？”
　　“还没呢。”周进看见一个比较熟悉的脸孔，脑海中迅速浮现出他的姓名，笑着说，“老康叔，我来买点海货，招待招待客人。”

　　“周进有出息了。”老康叔桔子皮似的脸上，皱纹全开了，羡慕地说，“还是念书好啊！我家那个操蛋玩意儿，除了在家里混外，啥也干不了。没事，周进，你在这里等着，叔我上去帮你挑海货，保证让你满意。”
　　“不….”周进刚想谦逊两句，就发现周围的人开始骚动起来，回头一看，一艘渔船正往渔港里边靠。
　　“呼啦”一声，十几个鱼贩子蜂拥而上，挤在码头上，准备第一个冲上船去，挑选最好的货色。
　　“周进，你在这里等着！”老康书用和年龄不相符的速度冲了出去，拎着两个大筐，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看来是早已经习惯了这种上货的方法。
　　他们习惯了，眼前这三个人可从来没经历过，当时就看得眼睛发直。

　　张朋毕竟是岁数大，经历多，摇摇头，也就没当回事了。赵胜和周进就不一样了，在那里唏嘘不已：“竞争太激烈了。”
　　想想自己的老爹就是这样挣钱供自己念大学的，周进心中的愧疚如洪水一般汹涌澎湃，觉得自己要是不干出点名堂来，都对不起爸爸这辈子的期望。看看天空，周进对天发誓，一定要找到爸爸的下落。
　　渔船刚靠近码头，上边就伸出了几根棍子，将嗷嗷叫着要上船的鱼贩子给打开了。
　　一个破锣般的声音高喊着：“都给老子听着！今儿货不多，只卖给老客户！其他的，爱上哪去上哪去！”
　　下边的人当时就谩骂起来，什么操他娘的，操他媳妇的都有，船上的人也不客气，也操爹操妈地骂起来，听得张朋直皱眉头，赵胜嘿嘿坏笑。

　　“农村人都这样，口头禅。”周进有些不好意思，解释说，“出海的人都这样，回家了就好了。”
　　一个脸上白净的男子从船舱中走出来，下边的人当时就静下来了，纷纷点头哈腰地说：“大树来了，大树，今儿怎么跟着船出海了？大树，啥时请你喝酒啊！”
　　男子站在船头，一拱手说：“老少爷们们，今儿收成不好，货实在是不够大伙儿拿的。只能紧着几个老客户了。其他的诸位，包涵包涵。”
　　他这一说，码头上的鱼贩子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大部分人都垂头丧气地回头了。
　　“这人的威信挺高的。”张朋颇感兴趣，笑着说，“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海上讨生活的，可这些鱼贩子都怕他，看来有些本事。”
　　“他是老板，不用自己出海打渔。”周进用半是羡慕，半是嫉妒的口吻说，“人家的老爹当年是渔业队一把手。渔业队黄了时，他一人把三艘探网船都买下来了，年景好的时候，一年二三十万，没问题。”
　　“就这小破船？”赵胜惊讶地说，“妈的，谁说农村人穷？我不用一年二三十万，一辈子有这么多存款就行了。”
　　孙大树背着手，站在甲板上，威风八面。在这个码头，很少有人敢招惹他。倒不是他多能打，而是他后台足够硬实。他的姑父是县法院的副院长，姨夫是乡里的副乡长。有这样的关系，在农村，只要你为人厉害些，足够你横行了。

　　“老康！你可不是我的常客！”看见老康也要上船，孙大树冷冷地说，“咋的啊！今儿这么着急？老婆又怀上了？”
　　“大树，你看，我是有事啊！”老康笑嘻嘻地说，“周超美的儿子在那里，你看，车边的三个。那小子带着个城里的干部下来，想买点海货，给点面子吧。”
　　“周超美的儿子？周进城？”周进比孙大树小，两人念书的时候没见过，但十里八村的人，都认识。他把方德惠和徐三多好一顿整治的事情，孙大树也知道。
　　“上去挑吧。”
　　孙大树的眼睛没问题，隔着老远，也能看清张朋的样子。见张朋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脸的文静，显然是坐办公室的料，心里点点头，知道这人肯定是有点地位的官员。这种人，即使是不结交，也没必要去得罪他。孙大树不傻，不会为了他和周超美那个家伙的那点过节，得罪了城里的领导。

　　见老康挑了半筐的鱼，孙大树一把扯了过来，管船上的水手要了十几个大海虾，七八个螃蟹，放到筐里，自己拎着，向周进走来。
　　“周进，过来了也不和大哥打声招呼？”孙大树很热情，仿佛真是周进的哥哥似的，“家里来客人了，不相当于我家来客人了？还买什么海鲜，拿去招待客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