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8-29 16:04:00
　　三十一、北京之行（二）
　　第二天一早文嘉吸取教训，在张主管来接她之前先去楼下吃过早饭，到办事处又在电脑上先查好路线才出发。
　　出发前张主管照例大声吩咐：“别累着你文姐。”
　　这是文嘉第一次来北京，虽然日程安排得很满，没有时间旅游观光，但是所见所闻还是让她充满新鲜感，忍不住也会做一些比较，拿交通来说，北京的交通和上海一样，公交车上永远人满为患，高峰时间永远拥堵不堪，但是北京的售票员要比上海的热情，一路上都不闲着，不是招呼给老弱病残孕让座，就是归拢乘客的大件行李，拐弯还会提醒坐稳扶好，相对于上海公交车上爱理不理的老阿姨和冷冰冰的机器提醒，北京的公交让人感觉更加有人情味。

　　这大概就是北方的特色吧，任何时候讲究一个礼数。
　　相对于上海的时尚和现代气息，北京给外来者的印象是更加大气和外向，如果说上海是一个装扮和做派都新潮锐气的时尚白领的话，北京则是一个持重厚道的长者，他的四平八稳的街道、大气的建筑风格、浓厚的人文气氛，都告诉人们这是一个座有故事的城市。
　　当然它的礼数也好、大气爽朗也好，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就比如文嘉无法享受的豆汁，几分招架不住的张主管式的热情，南北差异是客观存在的，文嘉不是第一次体会到，春节在东阳家的时候，那里寒冷的天气、光秃秃的树木、厚厚的雪，当地人说话的腔调语气、饮食甚至装食物的容器，一切都让文嘉不适应，一切都在提醒她是一个外来者，所以作客可以，文嘉从来没有考虑过在那里安家落户。

　　这天效率高了很多，一早上就走了两家店，中午吃饭的间隙她给陈经理打了个电话，汇报这两天的工作。陈经理查问了她走过的门店的情况，问得很细，幸好文嘉看得也仔细，到底没有被他问倒，电话里听得出来他比较满意，然后问她：“怎么样，张主管对你此行的工作还配合吗？”
　　“张主管是很热情，昨晚还请我吃烤鸭来着。”文嘉说，迟疑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不过工作的话，好像他对我这次来不是很热心，就让一个新来的业务员陪着，那女孩对路线什么的都不熟悉，所以我们进度慢了很多。”
　　“恩，我知道了。”陈经理平静地说，“别管他什么态度，你就照你前两天这样继续看，各大系统都走走看，有什么问题记录下来，回来再说。”
　　文嘉应了，得到了经理的支持，这下心里好歹有点底了，其实她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这一次北京之行，她多少有点钦差大臣的味道，说是巡查门店，难免让人觉得是挑刺来了，张主管的抵触乃至消极对待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北京待了一个星期，文嘉每天白天马不停蹄地跑门店，晚上累得躺倒就睡，连梦都不会做一个，北京城对于从小在南方长大的文嘉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天地，置身迥然不同的城市，她得以将自己短暂的抽离现实的时空，不去想东阳，更不去想那两天的期限，忙碌让她感觉充实，同时也得到些许的安全感，似乎感情的欠缺可以用事业来弥补，做一只盲目的鸵鸟，一头扎进沙子里不肯出来。
　　离开北京前的那天晚上，张主管给文嘉饯行，这次是在他自己的家里，张夫人亲自下厨做饭，他们还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正好也休假在家。张夫人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文嘉看她忙进忙出的不过意，就去厨房帮忙，一边剥蒜一边聊天。
　　张夫人四十多岁，微胖，人很和善，一看就是善良勤劳的家庭妇女。她愉快地告诉文嘉：“今天机会难得，他们爷俩都在家。”
　　“哦？张主管平时都不在家吗？”文嘉微微吃惊，办事处离张主管家并不远，步行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
　　“嗨，他呀，一年365天，能有360天不在家，有时候接连个把月，我都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张夫人一边切着茄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
　　“哦，可能张主管工作忙吧。”
　　“忙，他是忙，爷们在外面嘛，总有自己的事情，我不管他，只要他每月拿钱回来，咱娘俩饿不着就行。”张夫人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抱怨，再看外面张主管和他儿子已经就着盐水毛豆喝上了小酒，还不时地为电视里的球赛喝彩。在文嘉的印象里，从小到大，父母都是分担家务的，绝对不会一个人忙得满头大汗，另一个人袖手旁观，她平时和东阳也是一起买菜做饭、一起打扫卫生，一个家庭本身就是由所有的家庭成员共同负责的。不过看张主管一家的分工，每个人都好像理所当然的样子。

　　席间张主管一家热情地招呼文嘉，张夫人还特意为文嘉做了几个南方小炒，这让文嘉在心里暗暗感激她的体贴。张主管依然绝口不提工作的事情，文嘉也不提，她能感觉到，在他的眼里，文嘉此行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小丫头北京玩儿来了，四五十岁的北方大老爷们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南方黄毛丫头，谈工作？能有什么好谈的。
　　张主管年轻的时候在上海待过几年，提起那几年，他还是满腹牢骚，他不喜欢南方，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溶入不了到最后处处不顺眼，他仰脖干掉一杯二锅头，大声感慨道：“妈的，最后到什么程度？小文儿啊你知道吧，就是站在马路边，看谁都想上去抽丫一顿。人家惹我没？没有！就是看不顺眼，后来我说得，我得回北京去，哪怕回去要饭都比在这地儿强。”文嘉不便说什么，只好微笑着做听众。

　　“小文儿啊，你还没处对象吧？没处张哥给你介绍一个。”他喝得有点高了，伸出手来拍拍文嘉的肩膀，“那些个南方人，什么玩意儿，大老爷们的，跟个娘们一样吵架能吵吵俩小时，嘿，就是不动手，看得我那个急啊，哪像咱北方爷们，有啥事，先干一仗再说，干完了，一起喝两杯，啥事没有了就！”文嘉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样子，心想您这话说的，我不也是个南方娘们么？
　　“你看你，灌点猫尿就瞎白扯。”张夫人嗔怪道，一边跟文嘉打着招呼，“对不住啊，他喝高了，您甭搭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