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整个车间窗明几净,焕然一新,车间主任宣布正式放假,考虑到大家都是大江南北的人,说公司决定初十开工。
这意味着,我差不多有半个月的假期,我激动又心神不宁!
那天,我走回宿舍,看见我师傅没有学其它的工友一样收拾东西,就问:“师傅,你不回家过年?”
她看我一眼,苦笑一下:“无家可归!”
说那话时,她的眸子那么忧郁和痛楚,我赶紧刹住自己的话头,不再多说一句话。
她却拿出一个手机递给我,说是顾逸楠托她给我的。
我脊背顿时一僵,心里一窒。
我师傅见我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说:“这不是你托他帮你买的吗?怎么这副表情?”
我这才知道,那小子撒了谎,难怪我师傅帮我拿着了。
可是,当时,我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从我师傅手上接了过来。
我师傅见我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就道:“买了就买了吧,你忙了大半年,犒劳自己买个手机没什么的。你看车间里,几乎人人都有手机了,就你没有。有个手机方便,都什么年代了,别心疼那点钱。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钱用没了,再挣就是。”
我只好木讷的点点头,心里却再盘算着怎样才能把买手机的钱交给顾逸楠。
我不由拆开了那个包装盒子,居然是一部特别精致的白色诺基亚。
那是那年最流行的款式。
我感叹着手机的精美,也心疼着买手机的钱。
尽管,我还没有给顾逸楠,但是,我已经能猜测到这部手机的价值,至少也得两千多大元。想起这笔钱,我就心疼不已。
可是,我有没有理由去责怪顾逸楠。
心里当时想,买都买了吧,那就暂且用吧,就当是对自己这大半年的犒劳。
这样想后,我试着给白雪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白雪接通后,一听见我的声音,就夸张的尖叫一声,然后,兴奋的说:“雨烟,原来是你个死妮子。告诉你,罗厨师长给我说,那个孟经理今天九点过了才去上班,鼻青脸肿的,走路一晃一晃的。别人问他怎么了,他说自己喝多了,不小心摔倒了。”
我顿时大快人心。
但是,还是问了一句:“他不会找人打回来吧?”
白雪立刻笑道:“看你高兴傻了吧。这个人渣自己都不好意思说挨了黑打,他还怎么找人打回来,他打谁去。他祸害了那么多女人,他肯定是觉得哪个女人的家人打上了门,做梦都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去的。你就一百二十万个的放心。”
白雪这样说,我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我告诉她:“雪姐,这是我的手机号码,你存着,以后,你找我就打这个电话。”
白雪不由高兴的说:“哟,铁公鸡开窍了,舍得给自己买手机了。你早该给自己买了,好、好、好,我记着,我记着,这下找你方便多了,免得每次都麻烦你师傅。”
我“嗯嗯”着。
然后,她问我放假了,回老家吗?
她是知道我情况的,我就告诉她,我很犹豫,想回家,又怕回去后被缠上,再也出不了门。
白雪就说:“怕什么,想回就回吧。你放心,如果遇上什么事情,你给我电话,我一准带一帮子人来给你救驾。都什么年代了,你只要不同意,没人敢绑着你嫁的。”
有了白雪的鼓励,我一下子就有了力量和勇气,于是,我当即道:“好,雪姐,我听你的,回。”
白雪就笑着调侃我:“要回就回吧,不就是回一趟老家吗,不要弄的就像慷慨赴死,英勇就义的英雄一样。”
我顿时被她的话惹笑了。
结束和白雪的通话后,我浑身顿时一阵轻松,立刻着手收拾东西。
我师傅见我那猴急样,也赶紧帮我搭手,然后,她说:“你这样急急忙忙的,车票都还没有买,不知道还能否买的上票。春运买票特别难买。”
我就道:“管它的,先去碰碰运气吧。”
我几个三下收拾好东西,背上一个牛仔背包就走了。
我师傅将我送出门,说:“雨烟,你把细点,注意安全。火车站比较乱,小心自己的钱物,买不到票就回来,我陪你一起在这里过年。”
我不由回转身,用力抱了一下她,那刻,我真想邀请她和我一起去我老家过年,可是,想着万一我回家,遇上和书记家儿子的纠纷,那她这个年就会被我害惨了。
所以,我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只是说:“师傅,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谢谢你这些日子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我会提前赶来的,你放心。”
陆春玲拍拍我的肩头,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放心的走吧,我这几年都是独自一人过的年,你别担心我。”
说这话时,她那双眸子里满是痛楚和落寞。
那刻,我真想问一句,“师傅,你的家人呢?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过年?”
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我知道,倘若有家可回,没有人不愿意回家的!
她肯定有无语言说的苦衷!
那天,我急匆匆的赶到北京西站,只见里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候车人。大家都背包拿伞的,就像迁徙的候鸟一样,一副迫不及待的归家样子。
我看着长长的买票队伍,心里特别的气馁。
这时,一个黄牛党走到我面前,小声的问:“妹子,要票吗?”
那时,买火车票还没有实行“实名制”,所以,票贩子特别多。
我那时打定了主意想回家,那个黄牛党一问,我顿时激动了一下,问:“去竹城,多少钱?”
黄牛党给我报了一个价,足足比正价翻了一倍。
我当即道:“太贵了!”
黄牛党立刻说:“妹子,这可是我们不吃不睡,排了好几天的队,才买到的,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哦。你不要这票,有的是人要。告诉你,我这都是良心价了。你去问问,翻几番的人都有,我这才长了一倍。那真的是辛苦钱,一分都不少。你看看这长长的队伍,就知道了。”
我犹豫着。
这时,脑海里突然想起那天我给我妈打电话的情景,她在电话里哭着对我说:“烟儿,你抽时间回趟家吧。你走后,你奶奶想你,怕你出什么事情,眼睛都要哭瞎了。”
我的心里顿时涌出一股酸涩,然后,我就拿出了钱。
当我从票贩子手里接过那张票时,发现再过一小时就要发车了,难怪他只卖高出一倍的价。
不过,我还是庆幸,总算买到车票了。
我急忙拿着票,进了候车大厅。
只见候车大厅也是人山人海,想找个空的座位坐一下都难,我干脆把包取下,放在地上,自己蹲在旁边,给白雪和我师傅陆春玲分别发了一个短信过去,告诉她们,我已经买到票了,叫她们放心,还顺便说了几句发自我内心的祝福感谢语。
做完这一切,我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想起六月份自己凭着一身孤勇,一种置死地而后生的精神茫茫然然的来到这个城市,那时,我不知道等着我的未来是什么?
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内心酸楚,喉头发哽,两眼苦涩,但是,想着以后不管怎样,自己终于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给奶奶和妈妈拿点孝敬钱了,我的心里又充满了憧憬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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