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20-06-23 10:58:41
小屋里没有空调,西晒时闷热难熬,双城见静融瞌睡已散,便拉了她去江边冲脚。八月的空气好象从火焰山上吹来,呼吸都感觉困难。叶子从树梢落下,竟已晒得半焦。两人从校园后门穿出去,沿马路一直走,约莫二十分钟,便到了石门大桥下的嘉陵江边。这里有一处浅滩,水势较缓,附近耐不住酷暑的居民便聚在桥下戏水纳凉。江水浑浊,但毕竟凉快,两人脱下凉鞋放到岸边,赤脚踏进江中,一阵清爽穿身而过,总算缓过口气来。
逆江往上,有个玻璃厂,好多玻璃废料就遗弃在河滩上。双城想起她们小时候没什么玩具好玩,便一起在沙土里挖玻璃:绿的是翡翠,红的是玛瑙,黄的是琥珀,白的是水晶。挖累了就躺在巨大的乌龟岩上,头碰着头望白云苍狗,又或举着玻璃攀比“珠宝”,你有猫儿眼,我就有祖母绿…眼前的静融,白色小褂束着一条灰蓝色的裙子,最家常的打扮,也是她最好看的样子。眉不描而浓,唇不点而艳,细长眼眸里水波柔潋。此刻她正拎着裙摆,低头打量着小腿间流淌的江水,一缕垂下的头发带着均匀的波纹,在斜阳下染上金光…那个扁脸盘,小雀斑,皮肤黑黑的童年伙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风情秀丽的,双城心里不由迷惑。
“我跟黄涛没法再下去了。”静融决心说出来。她省略了一个“好”字,意思过去这一段也未见得愉快。双城问是因为他父母么?静融摇头:“那倒不是问题,黄涛对我还是有决心的。可不知道为什么,我老觉得在船上和大家一起,说说笑笑反而开心,回来跟他在一块儿,却总是憋屈,要么怄气,要么找不到话题,还有好些事…也说不清。”
双城想起才刚“花天酒地”的话来,心有所悟道:“老实说,还有谁在追你?”静融撩起裙角,用腿在面前哗哗划着水,低声笑道:“还能有谁。”双城知是小邓,心里微微一黯。与何敬东一目见底的浅薄相比,她总觉得小邓的老实巴交背后藏着一种机心。他的体贴和忍耐,更象一种投资,连本带利都记着账,总有一天要还的。甚至连他有意无意对自己的冷淡,也象是权衡之后的表忠之举。这话双城不能提,因这正是静融动心的所在。静融又讲小邓对她没有任何企求,只一味关心,打饭送水洗衣拖地,凡他能看到的能想到的静融身边的活儿,全都揽了来干,任凭大家打趣,他只憨笑不理,换做娇生惯养的黄涛,哪里做得到。
“黄涛懒些也就罢了,关键大事上头太任性。”一说回黄涛,静融的语气立刻多了抱怨。才是黄涛家在学校安排好的工作,他却毫无兴趣,倒找了个美术设计的专业,想要从头学起。“这不是瞎胡闹吗?爱好摄影,爱好艺术,说得轻巧,谁不爱好风花雪月,谁又喜欢天天上班那么辛苦?就说小邓吧,门童的工作是不怎么体面,可人腿脚勤快,脾气又好,七七八八加起来,一个月收入也不少,自给自足,不靠任何人养活…”双城听着,仿佛看见静融和小邓猫在船舱里点着一堆零碎的钞票…连小费都能一起数,可见好到何等地步。
“除了挣钱,小邓别的时间,一直在念函授,不象何敬东那些人,只知道男男女女打情骂俏。”静融末了又补充到。双城便笑:“同样是求学,怎么黄涛就是淘气胡闹,搁小邓身上就是志向远大呢?”静融才道:“你别往外说,小邓不让我跟你讲。经管系的邓主任其实就是他哥,亲哥。都说好了,只要他把自考的文凭念出来,就介绍他去银行工作。那家银行正好想做学校的一笔工资业务。”谜底揭晓,双城这才明白过来,静融就是静融,她的恋爱从未脱离过现实生活,双城心想,也许这才是她和小邓的契合之处。
“那他还在船上瞎忙活,还不赶紧念他的书去?”
“刚开始不都是被何云鹏忽悠的吗,以为收入高,先上船干一年,既不耽误复习,又省了房租水电,另外还可以攒点钱。至于后来嘛…”静融说着微微一笑,一只脚在江水里轻轻踢打,水花直溅到双城身上。
“后来嘛遇上你,就算火坑也舍不得走了。”双城替她说出了最后一句。
日期:2020-06-30 12:26:20
近来马可波罗公司总是楼里空空,杨学坚连日不见人影,蒋培军带着陈少飞叶丹几个,也总是来去匆匆,余下的人乘机溜班,只剩双城和淘沙守着电话闲坐。武汉回来好些天了,双城在心里估算了无数次,猜想江南人在哪里,何时才能收到那封长信。可无论他在哪里,电话总是可以打的,因此双城再怎么替他辩解,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有回淘沙多事,说双城与其苦等,不如直截了当问个清楚,便大胆用公司长途拨去了和泰在台北的总部。双城抢过电话来,听着那短促而柔和的嘟嘟声,一秒,两秒,竟没舍得挂断。她多么希望下一秒,听筒里就会传出江南的声音,她一念至此,差点就热泪盈眶。可惜接电话的人答复说江总不在,只记下了双城的名字,说会通知他与重庆联络。那天到最后,也没收到江南的回电,倒是第二天,蒋培军提醒她们不可擅自拨打国际长途。双城什么也没说,淘沙却一翻白眼,骂了句抠门。
又一个星期过去,江南仍旧毫无消息。他象一颗流星,灿烂地划过天际,双城惊喜之余想指给别人看,回头却没了凭据。时间流逝,这团阴影结在心底,仿佛宣纸上的墨迹,一点点浸开,一点点满涨上来。她只能努力回忆他们有限的相处,他每一句正面的、负面的话语,他离去前最后的表情…她急需一些东西来抚慰自己,象一头牛在夜里反刍,不肯放过点滴。
周末的下午,双城终于等来了电话,却是久不露面的贺嘉。他就站在她公司楼下,手里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红色的花朵裹在雪青色的包装纸里,颜色显得很杂乱。她走到他面前,见贺嘉的脸上除了有些僵硬,并无太多重逢的激情。好久不见,他今天应是刻意打扮过,衬衣雪白,皮鞋铮亮,象个新郎。
“贺嘉,”还是她先开了口,他才回到:“双城”。
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黑色轿车突然启动,后座上一个中年男人朝双城点了点头,不等她反应过来,那车就向前驶去,消失在车流中。贺嘉一边将花递给双城,一边解释说:“那是我银行的领导,我爸的老同学,他想看看你。”见双城不语,以为她还需要更多的解释,贺嘉接着又道:“是他鼓励我来的,他说,我应该主动些。你看,连我们领导都知道了,说明我是认真的。你别再生气了好吗?我前段时间确实太忙了。”
双城不禁好笑,他居然认为自己还在怄气,他居然觉得带着领导来瞧热闹,是一种赏面,他居然以为她已经忘了他们闹翻的原因不是他忙,而是他冷落她。她恨别人冷落她,如今江南也是这样,所以她更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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