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长顺就不怀疑了,他不能怀疑路家的家风。
路长顺忘了家贼难防的老话,或者不是忘了,而是压根就没设防。
如今路启元回来了,三年未吃过朵山辣子鸡,馋得他五脊六兽的,一进“落凤山”,当门坐下拍着桌子嚷嚷,“许老七,快上鸡!”
路启元和“落凤山”的老板许进汁是把兄弟,在他们那一伙人里,许进汁排老七,所以路启元每回一进“落凤山”,便大呼“许老七,快上鸡。”
这六个字成了路启元的口头禅,许老七的名字从此传遍十里八乡,而路启元则落个“快上鸡”的外号。
都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路启元虽被判了刑,在许老七这里可不是落毛的凤凰,他当会计时照顾许老七的生意,拉着朵山各村的会计在“落凤山”开户头,让许老七赚得盆满钵满。
为此许老七曾和他许过诺,如果哪他不干会计了,照样来吃辣子鸡,保证不收他一分钱,吃到七老八十,直到满口牙掉光。
许老七见把兄弟突然出现在店里,表现得异常热情,:“三哥,你‘毕业’了咋没提前吱声?我该去接你啊!”
“我做人一向低调,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了,你的店改个名吧,别疆落凤山’了,不吉利,就改成‘许老七炒鸡店’。”
许老七一愣,没想到路启元坐了三年牢,脾气一点没改,还和以前一样喜欢指手画脚,一进店便要他改店名。
“弟一定按三哥的指示办。”许老七笑着。
路启元见他的话依然管用,满意地点点头,夹一块鸡肉丢进嘴里,只嚼了两下便吐出来,:“这鸡不地道,不是朵山的本地鸡!”
“三哥果然厉害,一口便尝出这鸡不是以前的鸡了。”
“你糊弄我?”
“鸡虽然不是以前的鸡了,却仍是朵山的鸡,不仅是朵山的鸡,而且是你们朵子西的鸡,这回吃到家了吧!”
“你糊弄我!”
“三哥,我糊弄谁也不敢糊弄你呀,这是你叔家妹妹兰花养的七彩山鸡,可比朵山本地鸡还贵呢。”
“兰花不是在县城开服装店吗?她回朵子西养鸡了?路长顺能同意?”路启元重新夹起一块鸡肉塞到嘴里。
“十几年前满家店的大火,三年前你出的那档子事,路长顺全都毫发未损,为什么?他闺女好好的服装店不开,跑到山沟里养鸡,为什么?”
“为什么?”
许老七右手摆出耙子的姿势,在桌上耙了两下,低声:“路长顺精明啊!”
“你是他在套取国家补贴?”
“镇上有庄有成,村里有路长顺,政策在这俩人手上掌握着么。”
路启元咂了口酒,问:“朵山还有什么新闻吗?”
“朵山去年上过‘焦点访谈’,算不算大新闻?”
“我在里头看了,庄有成倒霉了吧?”
“那件事没伤着他,不仅没伤着,听县领导还表扬他呢,是他替磊山做了回免费的广告,截收割机为的是给老百姓收麦子,功过相抵了。”
“他奶奶腿的!”路启元吐出一根鸡骨头,骂道。
“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就在昨,庄有成又上路截收割机,被收割机碾了,听当时就不行啦……”
“这是件值得庆祝的大喜事,把货架上那瓶茅台拿来。”路启元两眼放光。
“三哥,茅台现在涨到七八百块钱一瓶了……”
“咋的?舍不得给我喝?以前你跟着我可没少喝好酒!”
“舍得,哪能不舍得。”
许老七站起来去货架上拿酒,挪开摆在前面的那瓶茅台,手向后面摸去,货架宽着呢,后面藏着好几种名酒。
路启元熟练地打开酒,闻了闻瓶口,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会儿,仿佛在找回过去的记忆。
倒满酒杯,路启元抿了一口,咂了咂嘴:“这酒不地道,你拿假酒给我喝?”
“三哥,地良心,这酒是从专卖店进的货,要是假了也是专卖店做的手脚,你别喝了,我找他们算账去!”
“算了,你三哥我如今也只配喝假茅台了,落毛的凤凰不如许老七的鸡嘛!”
许老七讪笑,“三哥这是骂我呢,没有你,我许老七的炒鸡哪能这么有名,今后还得靠三哥照应着呢!”
庄有成住进县医院的消息,路长顺是从路启元口中得知的。
他让白菊去兰花的养殖场里抓两只山鸡,炒一只炖一只,拿保温桶装了,抱着赶往县医院。
路长顺没让枣儿知道庄有成住院了,但是兰花知道,兰花觉得这件事怎么能瞒枣儿呢,便将养殖场交给母亲照看,用摩托车载着枣儿出了朵子西。
兰花骑着125大摩托,翻过朵子西和朵子东之间的山坡,一路风驰电掣向县城狂奔,枣儿抱着兰花的腰,泪水浸湿了兰花的后背。
她从就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搂着爸爸的腰,听爸爸哼唱着“打靶归来”上学放学。
爸爸是她坚实的靠山,她害怕这座山倒塌。
“枣儿别哭,眼睛哭肿了,爸爸看到会难过的。”
兰花不会劝人。她的话一出口,枣儿越发哭得厉害了。
以讹传讹的息传得很快,整个磊山县都在传,去年那个因为拦截收割机上过“焦点访谈”的书记,今年再次因为拦截收割机给撞了。
低调的庄有成变成了焦点人物。
枣儿来到医院时,好几家电视台的摄像机已经架在了庄有成的病房门口。
庄有成的病房前站满了人,护士在不停地撵人,“走吧,走吧,都别围着啦,病人需要休息……”
枣儿穿过人群,想要进到病房里,被护士拦住,兰花:“她是庄书记的女儿。”
路启明和方一同从楼道的另一头走过来,看到兰花,点点头算是和妹妹打过招呼。
“庄书记怎么样啦?”兰花焦急地问。
启明没回答她,进了病房。
白菊看到枣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枣儿冲到病床前,见爸爸双目紧闭,消瘦的面庞像秋的树叶一样枯黄。
枣儿眼里噙着泪,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上前握住庄有成的手,叫:“爸爸,我是枣儿,您睁开眼看看我……”
启明:“病人不能受刺激,你们别在他跟前哭。”
“启明哥,怎么还不给我爸做手术?”枣儿眼含着泪问。
“先观察观察,看你爸能醒过来吧,再不醒就做开颅手术。”
庄有成其实已经醒了,他只是不愿睁开眼,不愿话,他觉得自己太累了。
白菊的哭哭啼啼让他心烦,记者的蜂拥而来让他心烦,连县领导的关怀都让他心烦。
他就这样闭着眼,听着病房里出出进进的饶各种声音,分辨着谁是真心希望他能活着,谁又是再等着他死去,好似在听戏。
人之将死原来可以这样有趣。
路启明看过他的脑部CT,心电图,以及各种检查报告,知道他的病没有大碍,静养几就好了,至于他为何“昏迷”不醒,就拿不准了。
路启明甚至怀疑自己的医术不精,开始向在大城市医院里工作的同学求援。
病房里只有庄有成一家三口时,庄有成忽然“恢复”了意识,紧紧攥住枣儿的手,微微睁开眼睛,声若游丝:“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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