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有成气得直哆嗦。
　　黄红吓坏了，赶紧站起来摩挲着庄有成的头皮——这是启明教给他的方法，是可以防止脑梗——：“不生气，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有福想笑，可是不敢，骂亮：“贼羔子，看把你大伯气的，他的病刚好知不道吗？”

　　亮也吓坏了，向庄有成赔不是：“大伯，别生气，我知道您两袖清风，绝对不会做拿干股的事，所以我把那个货车司机的车扣了，让他给您打电话，他打电话托了一圈人，就是没打您的电话。”
　　“什么干股湿股，你子在哪学的这一套？想干就在交警队好好干，不想干就找个正经生意，别琢磨那些个歪门邪道的事。”庄有成拨拉开黄红的手。
　　枣儿：“白六的事我是头一回听，估计长顺叔也不知道。他哪能这样干呢，这不是给我爸招黑嘛！”
　　庄有成欣慰地冲枣儿点点头，嘱咐她，“我会找你长顺叔谈白六的事，你不要去和他。”
　　庄有成完这句话，才意识到枣儿已经调到农林局了。
　　亮：“我干得就是正经生意，大伯不帮别人，总得帮你侄子一把吧。”
　　不等庄有成回答，亮看着庄冬至：“爷爷，您句话。”
　　庄冬至在打盹，被有福晃着胳膊晃醒了，睁开眼扫视一圈众人：“你们什么呢这么热闹，人老了，一吃饱就犯困，我去歪一觉。”
　　庄冬至着起身进了卧室。
　　枣儿掩着嘴笑，：“活得最明白的人是爷爷。”
　　亮赌气：“我不管，反正这采石场我开定了。”
　　枣儿：“既然全家都到齐了，不如我们来一回民主投票，大家举手表决吧，不同意亮哥开采石场的举手。”
　　枣儿着举起右手，庄有成也毫不犹豫地举手响应枣儿。

　　黄红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两个妹妹。
　　有玉：“开采石场虽然能挣大钱，却不是长久的事业，咱家亮应该干一份既能挣大钱又体面的生意，我觉着开采石场这件事要慎重。”
　　有玉着也举起了手。吴保用见妻子举手，也跃跃欲试，却被有玉将他举了半截的右打下来。
　　大妹看出有玉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妹到底是文化人，一家人分两头行事，有个词怎么来着——枣儿？对，就是左右逢源。我家只来我一个，支持了大哥，二哥不高兴；支持了二哥，大哥不满意。我是左右为难。”
　　有玉脸不红心不跳：“谁叫你不把姐夫拉来呢。”

　　黄红偷偷笑了，跟着举起手来。
　　大妹赌气选择了支持亮，加上吴保用和有福一家三口，一共得了五张赞同票；支持庄有成的是四票。
　　五比四。这个结果是枣儿没想到的，觉得有些对不起爸爸，于是向庄有成投去歉意的一瞥。
　　庄有成却冲女儿微微一笑，想枣儿这回应该领教现实的残酷了吧。
　　亮见胜券在握，不免得意起来，：“大伯，这可是民主投票决定的，你得支持我。”
　　枣儿出奇不意地：“还有爷爷一票呢，他肯定是站在我爸这头的，五比五，平分秋色。亮哥，你要坚决想干就干，别拉我爸下水。”
　　有福的脸色难看起来，站起身冲媳妇和亮吼：“回家，我干我的架子工，你干你的临时工，好活不活的凑活一辈子算了。”

　　理想很奢侈，通往理想的路很荒凉。
　　追逐理想的过程，常常是一个人在荒野中奔跑，不会掉队，却有可能迷路。
　　枣儿不可能迷路，因为她太熟悉心中的荒野了。
　　“姜还是老的辣”。枣儿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的份量。
　　被庄有成带离“荒野”后，枣儿隐隐觉出爸爸在这件事上使了手段，不过可怜下父母心，她并不愿破。
　　枣儿被安排在农林局办公室工作，每一成不变的收发文件，接听电话，然后就是坐在办公桌前发呆，或者听同事们讨论学区房，县城竟然也有学区房的概念，枣儿每次听到这个话题都会发笑。
　　工作了几周后，枣儿开始暗自庆幸进得是农林局，而不是直接进了县委办。
　　毕竟农林局直接联系农村工作，在某种意义上，她不仅没有离开农村，还能接触到在基层无法触及的东西。
　　比如她刚收到一份省里的明传电报，电报上，今年秋季可能要大范围爆发美国白蛾。批转电报的上级领导对此提出要求，要县农林局向所辖乡镇派出防治白蛾指导员，进行下沉式指导防蛾工作。
　　庄有成这些年在朵山大力发展林果业，村民除了在山上种植果树，还喜欢在房前屋后、河边沟旁栽种经济价值较高的杨树。

　　朵山就成了县里防治白蛾的重点区域。
　　枣儿拿着文件闯进局长办公室，主动申请去朵山做指导员。
　　局长虎着脸问：“你是局长我是局长？”
　　枣儿知道他和爸爸是老相识，对他的话不以为然，莞尔一笑：“所以才要向您提出申请嘛。”
　　局长也笑了，笑过之后语重心长地教导她，“你看了文件我还没看呢，我看了还要向县委汇报呢。在机关工作要懂得机关的规则，你这样毫不矜持，将来会吃大亏的。”
　　“所以才请局长把我派到乡下去啊。我大概永远不会懂得机关的规则。”
　　“你这丫头！”局长笑着摇了摇头。
　　心里，俗话讲“门里出身，自会三分”，庄有成当了一辈子干部，她怎么半点官场的语言艺术没学会，哪有她这样颠倒顺序话的。
　　“我熟悉朵山，我去最合适。”枣儿。
　　“不用争，没人想下去。不过派不派你下去——我和你话自家话，凭我和你爸的关系——要听一听你爸的意见。”

　　“工作是工作，人情是人情，你不要理会他的意见，我是你的下级……”
　　“你看，你不仅不懂机关的规则，还不懂人情世故。”
　　局长把文件摊开，：“你回去等消息吧。”
　　枣儿出了局长办公室，拐进卫生间里给庄有成打电话，把自己的意思讲了，并且郑重声明不许他从中作梗。
　　庄有成不是枣儿，再者枣儿是农林局的人，偶尔下乡工作几很正常，他才不会为这点事去承农林局长的情呢。
　　两周之后，枣儿终于如愿以偿地回到了朵山。

　　枣儿工作很认真，一个村一个村地去跑，把各村易生虫害树种面积摸得清清楚楚，顺便还掌握了朵山详细的经济状况。
　　枣儿最后去得西朵山，住到兰花家里。
　　“枣儿，你这一走，我还真有些想你。”兰花拉着枣儿的手亲热地。
　　“哦，你以前是想赶我走来着。”
　　兰花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你早晚得走，哪用得着我赶。”
　　姐妹俩笑了一会子，兰花到养殖场里捉了一只山鸡，又顺手在菜园子里摘了一把薄皮辣椒，炒了一大盘辣子鸡款待枣儿。
　　第二，还蒙蒙亮，枣儿便起了床。兰花比她起得还早，留个纸条在桌上，到养殖场里忙活去了。
　　枣儿有晨练的习惯，洗漱完毕，便循着登山的路去登西朵山。
　　西朵山的清风崖上，枣儿向着朝阳张开怀抱，陶醉在清晨新鲜的空气里。
　　清风崖是通到山顶的一处断崖，只要登上清风崖，前面是一马平川直达峰顶，下面则是万丈深渊，极其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