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23 12:50:00
　　第二十一章：群山之间
　　也许是因为昨天跟丁天民两次身体接触的原因，江雪昨晚在梦里面遇到他了。梦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它提炼了昨天，又升华了今天。她醒来看着湛蓝的天空，觉得这是完全崭新的一天。梦境的内容大多已经忘记，但是有一种情愫却依然在心底蔓延，不肯退却。
　　当江雪再次在车子里见到丁天民时，她意识到自己是多么迫不及待想坐在他身边。此时车厢里是一片早起后的昏昏然，女孩子们的到来让大家变得清醒。
　　只听见马政对着江雪说：“哟，美女，今天你的衣服很鲜艳啊！”
　　江雪换了一件紫色的高领毛衣，越发衬托出她脖子的优美曲线，让人不由得被她高贵的气质折服。

　　“藏民们都穿的那么鲜艳，我也入乡随俗嘛。”江雪说。她在看过藏民的歌舞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心里那些忧愁都是浮云，于是翻出了一件鲜艳的衣服。
　　丁天民也不说话，只是用目光向江雪问好。江雪转头跟陶虚云寒暄了几句，昨晚她们住在一起。女孩子从生疏到熟悉一向不需要太多时间，况且还是在人烟稀少的高原。陶虚云后边的李玄永远低着头玩手机。手机电池在高原上使用时限会缩短，昨晚刚刚充饱的电池，现在又可以好好玩一下了。
　　很快大家都吃过宾馆里的早点上了中巴。扎西一看人齐了，就给大家介绍今天的行程。
　　“今天我们将会去到此行海拔最高的地方，白茫雪山垭口，海拔四千两百九十二米。为了预防高原反应，我们将会带大家去购买药品和氧气。”
　　马政警惕地说：“我在丽江买过药品了。”
　　“其他人买过吗？”
　　除马政外一片沉寂。接下来扎西讲了几个高原反应的例子。说是去梅里雪山的山路海拔忽高忽低，对人体是一种新的考验。有一个人以为自己去过西藏，可以不买药品，后来恰恰他的高原反应最严重。车子半路把其他人抛下，带他往回走找医院。山路蜿蜒狭窄又遥远，车子开的很慢，但他的身体眼看就不行了，最后只好打电话给红十字会派一辆直升机过来，就这么花掉二十万才捡回一条命……

　　“啊，这么恐怖？我看我还是不去了。我就在这个地方呆着，等你们回来。”王丽对张海说。
　　“两个人分开还叫什么旅行啊？没事，别怕，大不了我们多买一点药带着。”张海说完拍了拍他老婆。
　　最终扎西还是说服了大家去买药品，他眼中忽闪的那一丝狡黠原来就是在这种与游客的反复博弈中练就的，只是他还没有练到足够坦然的地步。他又说：“海拔越高天气越冷，早上看雪山是很冷的，风也很大，你们还可以顺便在店里租赁大衣。”
　　车子开到一个小店，服务员早就整整齐齐地站在柜台后面。正在大家面对各种包装的药品犹豫不决的时候，张海已经抱着两件刚刚租下的大衣来到了他老婆跟前。他老婆试了试：“这衣服穿起来怎么像个喇嘛呀，有没有别的款式啊？”
　　江雪站在小店里有一点迷茫，对于高原反应她也是害怕的，但她不能像王丽那样对一个人直白地表达出来。却见此时丁天民已离开柜台，手里抱着两瓶氧气和两盒红景天，来到了江雪面前，说：“这个给你。”

　　江雪带着一种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的表情，将氧气和药品轻轻抱在怀里。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感觉突然以一种包装好的样子呈现在她面前，昨晚那模糊的梦境似乎也触手可及了。假如我们一定要给那种感觉命名，除了氧气，或许可以称之为爱情。在那一刻，江雪触摸到了一点幸福，再一次感到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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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你是不是有点高原反应了？”丁天民关切地问。
　　“没事，可能是昨晚做梦太多，没休息好。”不过江雪想起这些天来自己连续做梦，偶尔晕眩，应该是有一点高原反应。
　　丁天民又返回去租赁了大衣。
　　上车之后，扎西为缓和气氛，便和大家讲藏民的生活，比如藏民的房屋上层住人下层住牲口。比如青稞架为了防止积雨腐坏，上端削成了尖形。比如有些藏民家穷，一家几兄弟共娶一个老婆。这引起了大家的兴趣，然后马政又向扎西请教摩梭族的走婚暗号。扎西朝他手掌心使劲地抠了两下，马政痒的哈哈大笑。扎西又指着开车的木师傅说他们纳西族可以娶好几个老婆。木师傅露齿一笑，不予回应。

　　在松赞林寺，江雪和丁天民漫步在高高的台阶和黄墙之间，身边偶尔有一两个僧侣低头无语走过。此时万里无云的天空只有一颗光灿灿太阳，在这样一个寒冷的高原冬日，江雪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问：“这个世界要是没有太阳可怎么办呀？”
　　丁天民也说：“我觉得寺庙修这么多台阶，主要就是为了爬到最高处晒太阳的，不然他们为什么把寺庙高墙和众神佛像也涂成太阳的颜色呢？”
　　“我突然觉得晒太阳其实是一件神圣的事情。”
　　“你知道吗？每次我在海上穿过暴风雨，重新见到阳光的时候，那种感觉像现在一样无以伦比。”
　　“快说说，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江雪欢快地问。
　　丁天民回头对江雪说：“我想赶紧回到岸上，找个女孩与她相爱、结婚、生子。”

　　江雪心被触动了一下，却说：“哈哈，我还以为你有多么宏大的理想呢！”
　　“在海上，无论多么宏大的浪花，最后都会归结为一个海平面。”
　　说到爱情和婚姻，江雪想起刚才大家在车子里的讨论，她对丁天民讲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说一百年后人类还会有婚姻吗？”
　　丁天民笑着反问江雪：“你先回答我，一百年后人类还有没有爱情？”
　　江雪对于自己的问题没有答案，对于丁天民的问题却十分确定。她说：“太阳底下无鲜事，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
　　“那问题就简单了。世界上存在许多脱离了内容的形式，但不可能存在一个脱离了形式的内容。”
　　“你是说只要爱情的内容存在，婚姻的形式就不会消亡？”
　　“对。”

　　“可是摩梭人为什么就不需要婚姻，而藏族人可以一妻多夫，纳西人可以一夫多妻呢？”
　　丁天民见江雪还有疑问，于是展开说道：“稳定的社会需要契约，而社会契约的最小单位就是家庭。社会在不同发展阶段不同区域会产生不同的契约。摩梭人、藏民、纳西族组建各种大家庭方式，是为了能够更好地生存下去。比如一个藏民人家的活计也许需要好几个壮劳动力，而纳西族干活的都是妇女，所以他们就分别采取了一妻多夫制和一夫多妻制。摩梭人的生活也许更艰难，需要所有的舅舅所有的儿子所有的侄子一起干活，所以他们干脆不结婚。在没有解决生存问题的情况下，爱情都是奢侈品。而一旦解决了生存的问题，人类就会追求个性的解放。迄今为止，我认为最科学的社会契约，就是一夫一妻制。”

　　“既然如此科学，可是城市里离婚率为什么居高不下呢？”江雪还有疑问。
　　“我们的城市文明发展太畸形，许多人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但归根结底，人不仅是一个自然人，还是一个社会人，始终有爱与被爱，交流与倾听的需要。”
　　“但婚姻里面确实有违背人类天性的成分。有些观点认为，人类以后会组成一个个小群体，也即所谓的多夫多妻制，这样人性能获得更大程度的自由。”
　　“呵呵，那样的话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只会更复杂。”
　　江雪思考道：“假如我们的城市文明健康发展，每个人都能通过劳动解决自己的的衣食住行，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人类是否会进一步追求天性的解放，彻底抛弃婚姻？”
　　“孩子是关键。”
　　“假如发达的社会提供了无数个机构帮人们抚养孩子……”
　　丁天民顺着江雪的思路延伸：“嗯，这也是一种社会契约。如果把所有小孩都放到同一个机构抚养，这倒是可以解决许多社会问题。”
　　江雪继续自己的设想：“是啊，如此就不会有贩卖儿童了，也不会有民工孩子上不起学了，离婚时也不需要争夺孩子的抚养权，孩子对父母的赡养问题也不存在。而实际上，孩子本来就只是上帝借父母之身创造的一个独立新生命，与父母无关。”
　　“这样的话，人类上一代与下一代之间的联系会被渐渐割断。如果上一代不爱下一代，上一代又为什么要为下一代创造未来呢？仅仅为了人类的繁衍生息吗？没有了具体到个体的认同感，只有一个大而无当的普适价值观，人类还能走多远？”丁天民继续发散江雪的思路，并总结道，“光靠哲学搭建不了世界，世界还需要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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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雪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