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眸,酒气上头,一派醉意,摆摆手道“你当初,从来不屑于这些皮肉上的折磨,你啊,最拿捏得住一个人的恨点和痛点,虐一个人总是不费吹灰之力。殿下,这些年你真是退步了。”
此话令我摸不清头绪,在秦不羡到锦国为官以前到我从未见过这个人,可如今她却提起当初提起过往,她怕是醉了,我用扇子敲了敲她的脸“本王当初哪里见过你?”
“你忘了见过我不打紧,只要有一个人没忘就行。这么多年过去,你当真还是喜欢她,怕自己有朝一日被圣上铲除,怕自己最珍重的人被连坐惩处,于是多年过去,连娶她也不敢。崇安王府连个女眷都没有,当真是冷清啊。谁能想到,威震朝野的崇安王也有软肋呢?”
话音刚落她便故意一笑,脸颊浮上两片醺影,盯住我的眼睛,凑近几分,讲出了那个名字“多年不见,程遇公主可还安好?”
我怕是没有控制得住情绪,手指一僵,手中的折扇便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扶着椅子勉强站起来,合好衣裳,“殿下不必惊慌,我若是想报复您,这三年来每时每刻都可以向圣上提一提程遇公主还存在的事。可您看,我来锦国三年有余,圣上至今也没有拿捏住您任何把柄,没有找到您一根软肋。所以,崇安王不要问我不想回答的事情了,这玉佩殿下权当花钱买了个喜欢,留着吧。你不威胁我,我不提及你,我们自此两清,互相安好罢。”
说完这些,绕过我,踉踉跄跄地向门口走去。
“秦大人,”我望着她的背影,“你若敢在别的地方提起这个名字,本王愿搭上这个王位拉你入地狱。”
她背影一滞,“小人记下了。”
程遇对于本王,是不可说的一个名字。
十五年了。
连本王自己都不敢提。
秦不羡说得没错,这是本王一根软肋。我费尽周折不惜和自己的皇兄为敌,一半是为了南国府,一半就是为了程遇。
这些年,为了保护阿遇,我连自己都骗过了,连自己都把这个人当做不存在了。甚至为了避人耳目,和秦不羡逢场作戏,或者说是我拉秦不羡一起下马故作亲昵,移花接木声东击西。
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秦不羡知道程遇的存在。在这之前,我以为普天之下,除了本王只有徐光照一个人知晓此事。
徐光照。
我心下一颤,正打算派人唤徐副将来见我。忽又觉得不妥当,对门外侍卫道“备马车,去城西营房。”
帝京的五月,春日已近阑珊,夏日还不够葱茏。而南国府不一样,南国府的五月,白日景致热烈鲜明,晚上朦胧暖媚,贵公子们乘画舫游湖,邀美人跳舞,邀公子作诗,兴致迭起,彻夜不归。羌管弄晴,菱歌泛夜,莫过于此。
四年前,在下不才,交上十锭金子后,也曾跻身于那群贵公子中,踏着月色,上了揽月湖边一条画舫,听说那一晚南国府最著名的乐师东里枝带着三十个灵俏可人的丫头在这条画舫上奏乐,本王便欣欣然上了此船。
只不过踏进去才发现有些不对劲——画舫一层连个女人的影子都不见,倒见南国府巡抚大人、帝京高丞相的儿子高济盘踞上座,拉着一个俊俏公子的小手,摸得正欢。
本王呆若木鸡。
转身正要走,却见画舫已经解了缆绳离了岸。
想来就有说不出的委屈——本王交了十锭金子,就来看这一出?
回头一瞧,见高大人没有注意到本王,我便捏着扇子挡着脸,从他身旁经过,迈上了二楼。
没准儿东里姑娘和她的小丫头们都在二楼呢?本王打起精神宽慰自己。
没想到二楼之上的风光更吓人,一眼瞧去,一群贵公子围着二十几个白净小公子,那二十几个人里没有一个人的衣裳是稳稳当当的。
这场南风确实浩大,几乎要把本王给掀下船去。
我庆幸自己多年习武站得稳当,所以才与徐光照有了交集。是的,这二十几个白净小公子里头,就有本王后来的副将徐光照。
本王一眼就发现了他,因为除了他以外其他小哥都披着蓝衣裳,唯有他一个人的衣服是绯红色的——显得很娘很娘。
定睛一瞧,发现他这一双鹿眼生得着实好,任表情如何悲情愤慨视死如归,可只要这眼里沁上泪,也只能叫人解读出“楚楚可怜”这一层意思——于是乎就显得越来越娘。
旁边的贵公子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他却极其八卦地同我聊上了“你也看上了那个红衣公子?”
本王“啥?”
他眉梢一挑“这个公子价格有点贵啊。”
本王震惊“你说啥?”
“不过这也不是价格的问题,虽说是谁有钱谁就能买下这个公子来,但是楼下的高巡抚早就瞧上了,我们抢不过高大人,也不敢抢。”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个高济,身为南国府巡抚,家里养着七房姨太太也就算了,竟然还沾惹上这些良家公子了。
正欲亮明身份,让人把高济带过来,却见高大人自己上来了。一群贵公子见他过来,便各自找到位子坐下了,偌大一个画舫二楼,只剩这些小公子站在中央,十分凄凉。
我跟着搭讪的贵公子坐在船尾的位置,他高大人照旧坐在船头上座。
“大家别客气,都是自己人,高某不做横刀夺爱之事,一切但看各位兄台的钱袋分量是不是足。”高济嘻嘻笑道,眼里却满满当当都是那身绯红衣裳。
话音方落,竞价之声四起,一群公子无依无靠地站在那里,五月的风掠过湖水,扑面而来的都是朦胧潮气。
旁边的贵公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位兄台怎么不出价?嗨呀,不要只惦记着红衣裳的公子嘛,你瞧他旁边的那个,瞧着也不错。”
我侧目看他,莞尔一笑“谁说我不出价了?”
说罢从桌案下方抠出一块楔子,朝上座的高济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正打在他脑袋上。
低头对那贵公子说“你瞧,定金已经交出去了。”
高济大惊失色,捡起那块楔子,捶桌怒吼“是谁?!”
一群贵公子立马停止竞价,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我摇着扇子站起来“高大人。”
他眼神有些不好使,着实看了本王好一会儿,才猛一哆嗦,颤巍巍站起来“王……”
“王其月!哈哈哈,多年不见,表孙别来无恙啊?”
他被“表孙”一次激得面红耳赤,可也迅速反应,俯身一拜,模样乖巧“蒙王爷爷挂怀,孙儿安好,爷爷安好乎?”
我摆了摆扇子,慈眉善目“好好好,一切都好。”
从十五岁开始,我就知道,要想压制住那些纨绔的恶霸,便要成为恶霸的爷爷,做比他们纨绔百倍的恶霸。高济还在帝京的时候便唯本王是瞻,他能盘踞南国府做一方恶霸,所使的某些招数还是从本王这里讨教来的。
所以他怕极了我。
一船的人已经被这场面惊住了。
我又道“方才给你的那块木头,是你曾爷爷留给我的,你来品鉴一下?”
高济脸上全是汗,摸着那块楔子,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此木大巧若拙,大成若缺,非神仙之手不能打磨也,”停顿半晌,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觉得夸得不够好,便又硬生生加了一句,“此物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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