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亭察觉出我的异样,上前跪道“殿下你怎么了?”
我望着他,温和笑道“你起来,继续说是从哪些地方看出秦不羡有问题的。”我面上轻松,可秦不羡这名字从口中说出来,心口上便又涌出一股血——只有我知道,这名字已如一把刀,提及一次便要从我心上剜下一块肉一样。
陈兰亭却没有起身,眉间萧肃成秋,攥紧了拳头道“殿下离京时,卫添给殿下的旨意是,把徐光照留下看守王府,秦不羡作为家眷不宜跟随是以也要留在帝京,殿下可曾想过卫添为何要把秦不羡也留下?”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道,“因为她是卫添的亲信也是卫添的剑,只有她留下,卫添才能有机会束缚住徐光照。”
“还有呢?”
身旁的程遇喑哑道“光照哥哥确实给我们说过关于种恨术的事,他也说过高蜀、李敬堂喝下了卫添的恨种。可卫期哥哥,你有没有想过,恨种是她一个人去鹿呦呦身边取来的,左右都在她手上也只有她认得,若是她随便拿一杯酒告诉你酒里有恨种,且把这酒让高蜀李敬堂喝下,你该如何分辨他们是不是真的被种恨了?我听徐光照说因为恨种很少,要三年五载后才能见分晓,可卫期哥哥,年后我们怕是早都被卫添杀死了。”
我绝望道“所以你们觉得,高蜀和李敬堂没有被种恨是么。”
“不止没有被种恨,反而那恨种还在秦不羡手中,趁殿下不在帝京的时候,她给徐光照种了恨,将卫添的怨恨都迁在徐光照身上,一直把他弄进了死牢。”陈兰亭亦是满脸绝望。
“给徐光照……安的是什么罪名,”我哭笑不得,“关进死牢总得有个名目罢。”
程遇的眼里又涌出大片大片的泪“他们在光照哥哥身上,搜出来了我父皇仙去时留下的血书。”
那血书字字句句早已印入本王脑海——朕病体孱弱,功德浅薄,十年帝位,多仰仗皇后宵衣旰食,佑我子民安定康宁,护我南国金瓯无缺。自皇后离去,朕心也随之而去,以至于举国上下,离心离德。万般过错,只在朕身上,愿锦国来者,勿伤我子民一人。
可卫添并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旧南国末位皇帝的血书遗诏,这遗诏在他眼里,便是徐光照要反的证据。
我觉察出有些地方不对劲,木然问程遇“血书不是一直藏在你这里么?”
程遇心痛得面目全非,抬手使劲抹着脸上的眼泪却还有更多的泪落下来“是光照哥哥亲自来取的,他说秦不羡作为南国人,想投靠我们,只是不知道我们是否真的是南国故人,所以他来取这我父皇的血书,证明我们的身份并非虚假。可我万没有想到,他还没有走到王府,就被羽林卫包围了。卫期哥哥,其实我也有责任,我不该交给他,是我害了他……”
我摇摇头,已是心如死灰“不,跟你没关系。”
是,秦,不,羡。
临走的身后,陈兰亭又提醒了我几句“据属下观察,这一回赵孟清南下之前,曾进宫见过卫添。
我认真想了想,同他道“原来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屡次救我于水火之中的赵孟清也有问题啊。只是,他要军队做什么,难道想自立为王?”
陈兰亭揣摩不准我话中的语气,低头道“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属下捉摸不准,所以希望殿下万事都有个揣摩,不要被恶人欺骗。”
我冷笑着说了一声好。
夜影似幕,新月如钩,西市前头车马寂静,不似白日里热闹时候。
本王未曾骑马,一步一步往王府走。这漫长的一段时间里啊,我思考过许多事情,分析过许多巧合,关于南下时候的赵孟清可不可信,关于本王今夜该如何面对在王府里等我的那个人。
拿前不久东运码头那一次来说,秦不羡递给我河道图,明明有一段时间我们身旁除了徐光照便没有别人了,她却只告诉我红点标记处停留,其他地方走快船掠过,却没告诉我那三场劫难的准确地点,故作玄虚让我上船后自行思索。
而且,她费尽周折留下信息告诉我,危险在陵台、洛昌、余舟三地,到底是为了让我躲避危险,还是为了引我陷入危险?
赵孟清赶来洛昌是为了救我还是为了救我身后的将士?他让我功成之后留卫添的性命,是为了让他自己不失去少年成事的满足感,还是为了留住卫添的性命企图日后再起东山?
这些事情,还真是值得推敲啊。
回到王府已是子时,正厅灯火染染,有白色身影伏在桌面上,是在等我回来的秦不羡。听到我的脚步声,她迷迷糊糊地直起身子,用力揉了揉眼眶让自己清醒几分后才浅浅道“你回来了。”
本王在她对面坐下,摸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茶泡了太久,又苦又凉,甫一入喉,激得我浑身一抖。
秦不羡见状,伸手过来摸了一下茶壶,略惊讶道“唔,我明明记得自己刚换过热水的,怎么又凉了……现在什么时辰了,我睡过头了是么?”
我尽力摆出温柔体贴的模样不叫她看出异样“是本王不好,回来太晚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模样狡黠,揶揄我道“殿下还知道自己回来太晚了啊?菜我已经热过好几遍了。”把手放在盛鱼的盘子上试了试温度,满脸遗憾,“好吧,这条鱼也凉了。”
这条鱼也凉了。我听到这句话后不禁脊背冒汗,随后感慨不已本王已经草木皆兵到了如此地步。
可耳边还是响起陈兰亭的话——
殿下,恕属下提醒,当初吕公公被赐死,我们已落入十分被动的地步;此次徐将军落难,我们更与案上鱼肉无异。
当初您应该心狠一些牢牢控制住秦不羡,借东里枝的事情,将卫添击倒。现在我们已错过最佳时机,您若再不动手,我们便永远不可能完成那件事了。
于是,我攥住秦不羡要从盘子上撤回去的手,盯着她那双瞧着格外好看却又摄人心魄的桃花眼,问道“羡羡,你最近有见过徐光照么,为何本王这次回来没有看他来王府?”
那时候的本王啊,期待她能给我一个真实的回答,希望她能不遮掩、不躲藏跟我说实话,即便是我听过实话后,自今日开始,我二人一刀两断彼此划清界限,即便是日后我们在对立阵营互相杀人不留情、不眨眼,这一次我也会放她安然无恙地走,也算对得起自己曾喜欢过她一场。
可秦不羡说出来的话远不是我期待的那几句,甚至将我一腔期待烧得灰飞烟灭——
“徐将军南下了,你们没有遇到是不是?”
心口涌出大股大股的血,一路往下淌,在外袍晕染出清晰的血水纹路。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然后松开她的手,费力扯了扯唇角,笑道“是啊,本王没有遇到他。”
秦不羡便皱眉喃喃道“他说有一封密函要赶紧送往南境,与其让别人八百里加急地去送路上还可能出现差池,还不如他自己跑一趟,这样更稳妥一些。”
我挑出她话中的漏洞指出来,摇摇头“他不会自己去送的。”
秦不羡微微一愣“为什么不会自己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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