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力主要来自各乡镇领导！他们一不想抽出精力管这事，二不想掏钱补贴村医。”何书武说，“还有个原因，去年一月市里为落实省政府的‘新农村医疗’政策，曾发文鼓励各地村医按省政府的要求建新型卫生室，建成后可拿到省里的一万元补贴，县乡分别再补贴一万元。目前有些村医已经建成了新型卫生室，现在要他们再建‘标准卫生室’，经济上有困难。”

　　赵金玉摸着桌边的玉石，“这三万元补贴暂时停发！下午两点，召集全县各乡镇的一二把手到二楼206开会，一个不能少！”
　　下午两点，十三个乡镇的正副书记、乡长镇长，济济一堂，在二楼206室等待。都知道是“标准卫生室”的事，大家没有话，会议室里静悄悄。有几个默默抽着烟，望着墙，望着窗。不一会，赵金玉、何书武带几个领导走进来。抽烟的立即掐灭烟头，坐好。一个个望向赵金玉。
　　“大家先过来称称体重！”赵金玉讲。
　　满屋骚动，一个个走到门前，排好队。一个服务员走进来，到墙边桌里拿来本子和笔，称一个记一个。
　　称完，赵金玉拿过记录本，一看数据，有四个体重增加，点名批评！

　　“‘标准卫生室’的进度情况非常糟糕！目前除了河坝镇，没有一个完成任务的！”赵金玉看着众人说。底下各位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看你们还不明白‘标准卫生室’的意义。这是我们神马县的名片，直接体现了政府对民生的重视，这是实实在在的惠民工程！你们不能只看到眼前的投入，非要建工厂才有热情吗！”赵金玉顿了顿，继续说：“我也是从基层干上来的，知道基层的困难。可哪里没有困难，就是在困难中，才能体现一个人的能力！疾风中才能识得劲草！今天开这个会，我给大家讨论的时间，有什么困难，尽管提，我们一个一个分析。我向来发扬民主精神，我是一把手，但不搞‘一言堂’！你们谁有困难，有不同见解，现在都讲出来！我们今天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不管是什么意见，对工作，对我赵金玉个人，还是对什么人，有意见就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端起杯子喝水。

　　底下各位闷头不吭声。
　　“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我不会怀恨在心！”
　　有几个小声笑出来，紧接还是沉默、沉默，明亮的会议室里静悄悄一片。
　　“你们都不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散了会，你们口头通知下去，拒不建‘标准卫生室’的村医，取消他的行医资格！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号，到明年六月底，我再放到六月底，各乡镇一定要百分百完成！完不成的——”赵金玉伸出食指敲打桌面，“就说明一把手丧失了基本的工作能力，我就把书记的帽子摘给乡长，让能者任之！”
　　底下没一个声响。

　　散了会，一个个阴沉着脸，挪着腿出了门。
　　日期：2011-07-13　08:44:38
　　【第二章】
　　一
　　过完元旦，在年终总结大会上，钱万鸣被评为“先进工作者”！招商局受到了大力表扬。四个招商局的局长、副县级及以上干部、各政府部门，全部完成招商任务，每人奖励一万元！财政局局长施宏俊被评为“优秀党员”。
　　反腐工作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正确地对待诱惑，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利令智昏，势必走上以权谋私的邪路，最终误党、伤国、损民、害己。因此，我们要时常给自己敲警钟，像古人那样‘一日三省吾身’，自重、自省、自尊、自励，正确对待个人利益，自觉防止私欲膨胀。这样才能做到‘绝非分之想，据非分之物’，不为物欲所惑，成为一个堂堂正正、廉洁奉公的人民公仆。”赵金玉对纪委提出要求，要加大对广大党员的思想教育工作，每个月都拿出反腐举措，开展“月月反腐”活动！

　　纪委立即召开中层干部会议，经讨论决定，一月份的廉政举措是：严禁公务人员吃拿卡要，摊派钱物，索要“赞助”等行为。凡违纪者，经调查属实，第一次口头警告，第二次书面告诫，第三次离岗培训，第四次调离岗位，情节严重的原则上将予以辞退！
　　这几天冷得出奇，所有河面都结上厚厚一层冰，一到傍晚，冰面就成了小孩的乐园。人民路和解放路上的栾树，只剩下黑沉沉光秃秃的树干。离过年还有十来天，赵金玉带着何书武一行人，拎着几样礼品，来到河坝镇长桥村，慰问五保户、低保户。钱万鸣满脸堆笑，领着众人，来到唐爱国家。“老唐，赵书记来看你啦！”说着一头跨进屋。

　　一个男人和女人立即从里面出来，站到门边迎接。赵金玉何书武朝他俩点个头，走进去。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贴在墙角，惊愣愣望着这么多人。大堂里空荡荡的，隐隐传来一股霉湿味。墙面正中挂着一幅装裱的大大的草书“福”字，下轴边拖拉下来，右下角霉了一块。一张黑黑的八仙桌摆在砖头地上，边上乱放着几个凳子，东墙边歪靠着一把破旧的自行车。赵金玉走进里屋，一行人都跟进来。唐爱国躺在床上，正挂吊水。钱万鸣走上前，说：“老唐，这是县委赵书记，这是何县长，领导都来看你啦！”说完退到后面。一个高大的记者扛起摄像机，站在门口，闭起一只眼，咧着嘴，端着镜头对准屋里。

　　唐爱国仰起头，想起身，赵金玉连忙摆手，“别动！老人家，快过年了，我们代表政府来看望您！”说完，身后的人把两桶油、一袋米，交给他儿子唐镇邦。屋里很挤，家里才五个板凳，儿媳王莉连忙到邻居家借来四个凳子。赵金玉伸出右脚拨弄小板凳，摆稳，坐下来，何书武跟着坐下去。后面的人仍旧站着。
　　“您老身体怎么样？”赵金玉问。记者挤到床边，贴着墙下蹲，调整镜头，对准赵金玉。
　　唐爱国闭起眼摇摇头，有气无力的讲：“高血压、心脏病，活一天算一天！”
　　“老唐以前是全国劳模，进过人民大会堂，还和国家领导人握过手呐！”钱万鸣讲。
　　“哦，老前辈啊！政府要对老同志多多照顾！”
　　唐爱国摆摆手，“现在不行咯，好汉不提当年勇！以前我在车间里干的是技术活，经常熬夜修机器，有时能忙一天！现在浑身是病，昨天刚从医院回来，住不起喔！”

　　赵金玉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塞到唐爱国手里。“这是政府的心意，政府没忘记你这样的老同志啊。医药费能报销吗？”记者身子一歪，镜头对准红包。
　　“报百分之四十，还是看不起病，就在家里挂挂吊水。”
　　“你这样的老同志对国家有贡献，现在有了困难，政府不能不管。这样，以后你住院，给你报百分之八十！何县长，你安排人解决一下！”
　　“行！您老放心看病，有困难就找政府！”镜头立即瞄过来，“政府是老百姓的，是为人民服务的，会负责到底！”何书武说。
　　“好！好啊！”唐爱国咳嗽几声，猛侧过身子，半仰着，伸出双手，抓住赵金玉左手。“感谢领导……关心……感谢……政……”突然松开，大口喘粗气，一只手抓挠胸口，身子猛烈颤抖！

　　“爸！”唐镇邦冲过来，扶住唐爱国。“爸！”唐爱国大张嘴，眼珠往上翻！“爸！快，去医院！”王莉过来飞速拔下针头，众人让开道，唐镇邦抱起唐爱国往外跑！小女孩站到门边，惊恐望着爷爷爸爸，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