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装了《离婚协议书》的文件袋,醒来后就在她身下,现在依然在她手上。刻意没有买水笔,正如刻意不去邮寄。
从得知有孕的那一瞬,她就在揣摩,该如何跟薛正平说。
换作以前的她,肯定是一个电话打过去,亮开嗓门直奔主题:薛正平,我有了!
现在的她,忽然想讲究一下说的时间与方式。譬如,夜深人静的时候,打电话过去,问一问老薛最近可曾想过她,用忧伤又柔弱的声音告诉他,她之所以没有寄快递回去,是因为——此处要说出破折号的感觉——她意外得知她已怀有身孕。两个月出头了呢。
以前的她,不屑于展露柔弱的一面,甚至刻意隐藏。
她总是以刚强的面目示人,哪怕是面对薛正平。
自从见了忻巧儿——与巧儿相处的时间是如此短暂,甚至巧儿并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她依然觉得灵魂受到重锤,开了之前不曾有的窍。
她明白过来,世上只有男人和女人两种人。如果“刚毅”是世人对男性性格的期盼,与之对应的“柔弱”,理当是世人对女性性格的期盼。
女人就应该柔弱,哪怕骨子里坚强,对外呈现的,也当是柔柔弱弱的小女人形象。
柔柔弱弱是表象。
温温柔柔是方式。
坚韧顽强是内核。
所谓“以柔克刚”,才当是女性追求的效果,而不是抡起斧头上战场,亲自大开杀戒,弄得到处血水淋漓,人际关系生硬苦涩。
多了一层圆融智慧的黄彩虹不急于一时,决定晚上再给薛正平打电话的同时,内心也闪过一丝疑虑。她怕晚上打电话的时候,会不会恰好赶上薛正平约会?
转念又释然:那又何妨,正好可以较量血脉和情人的份量。
对拥有子嗣毫无预感的薛正平来说,他正处在否极泰来的状态。
他刚刚接了一个电话,律所梁律师打来的。
梁律师用极其平稳、平稳到毫无波澜的声音告诉他:他们,胜利了!
虽然前言不搭后语,他依旧第一秒就听懂了意思。
可听到这句话后,延后足十秒,仍旧没有发出声音——实在是,他不敢相信他的理解。
“梁所,您的意思是,您的意思是——”他结结巴巴。
“是的!我成功争取你成为下一年的所内选培对象!”
薛正平喜极欲泣。
结束通话后,他来回在客厅里大幅度踱步,一改往日温吞走路的方式,他的心儿狂跳,脸上狂喜。入目的,皆是看惯了的桌子、椅子、沙发等,脑海里却不由自主换算成鲜花、掌声、合伙人的拥抱、闪闪发光的金币和粉钞……
这天大喜悦,该跟谁分享呢?
他第一个想起的,是柳苗苗。
然而,自尊不许。
他第二个想起的,是父母。
然而,说了父母也不懂那意味着什么。父母已然老矣,没有想像力,还是等钞票赚到手,捧到双亲面前,再听他们恭喜吧。
他第三个想起的,是结发妻子黄彩虹。
然而,念头才转向黄彩虹,立刻被他强制忽略了。
他不敢直面自己的内疚。
没有成为所内选培人员还好,一旦当选,岂不是坐实了他是当代陈世美?
天大的喜讯,在他放弃希冀之后,又劈面砸来,这是何等令人激动!简直就像中了千万大奖……他竟然没有人可以分享!
薛正平意识到这点,苦笑着摇头。
他都有冲动讲给昨天邂逅的杨群了。
与薛正平的狂喜不同,高通达此刻正身处暴怒的深渊。
他横冲直撞,一连闯了三个红灯,险险将车开到柳苗苗楼下。
两眼通红的他,犹如化身饿狼,周身杀气,挥舞着拳头,去砸柳苗苗的门。
室内的柳苗苗正一个人在家,听到砸门声,警觉询问:“谁?”
“我!”
柳苗苗疑疑惑惑走到门口,通过猫眼往外一看,看到刚才粗声粗气说“我”的人,竟然是高通达。以为他因为高兴,又去哪里喝了酒,才这样不正常,连忙开门。
柳苗苗前一秒刚开锁闩,高通达就撞门进来。
他一进屋,就当胸推搡了一把柳苗苗。要不是客厅不够大,入室不几步就是沙发,柳苗苗险些跌倒在地。
“你又喝高了?”柳苗苗怨他手下无轻重。
“我喝高了?”高通达阴阳怪气开口,“睁开你那双狗眼看看老子,老子是喝高的样子吗?”
柳苗苗惊愕停住。她确实没有闻到酒味。那更无法解释眼前的高通达发的哪门子的疯了。第一次,柳苗苗面对高通达,没了往日的笃定。
她有些怕了。
“柳苗苗,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柳苗苗目光躲闪。
“呵呵。听不懂?听得懂的人最会说的就是‘我听不懂’了。”高通达一步步逼向柳苗苗,忽然一手握住了柳苗苗的细脖子。
被扼住喉咙的感觉是如此惊悚,柳苗苗惊叫出声。
“你还敢叫!”高通达手下用力,柳苗苗的脸,马上因为血流不畅而通红,“你是不是伙同你的*夫,一起设计陷害我?”
柳苗苗的眼泪迅速蓄满眼眶,晶莹的泪花泫然欲滴。
她两手用力去抠高通达握紧她脖子的手,然而,她的力气怎能跟暴怒下的高通达相比?她的反抗,只不过激起高通达更加沦丧的残暴罢了。
前后不过几十秒,柳苗苗觉得眼前的视线已经不聚焦,她打坠,她乱踢,她伸出了舌头,甚至放任自己小便……
刺鼻的味道袭来,高通达像是猛然惊醒,赫然松开自己握在柳苗苗脖子上的手。
他干了什么?!
他一松手,柳苗苗便萎靡倒地。
他屏息去望,望见柳苗苗用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像缺水的鱼一样大口呼吸。他慢慢放下心来。还好还好,在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之前,他清醒过来。
这样丧失理智的暴怒,已经好多年不曾出现。
他还以为成年后,他就摆脱了它们呢。
暴怒停歇,余怒未止。
高通达一把抓起地上的柳苗苗:“站起来!你臭死了!起来去洗个澡,然后好好跟我交代,你是怎么伙同薛正平给我挖陷阱的!”
“陷阱?”柳苗苗呢喃。
“对!那个《离婚协议书》,绝对他娘的有问题!老子岂能让你们当猴耍?”
柳苗苗瑟瑟发抖,像个小鸡子一样被高通达拎个半起。
“自己站好!别让我说第二遍!老子暴怒起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柳苗苗向来善于察颜观色,不肖高通达自己说,她从他撞门而入的那一秒,就已经发现,今日的高通达,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高通达。
柳苗苗不敢抽泣得太厉害,她从事的行业,使她很容易就听闻一些奇闻逸事。譬如,绑架案。眼前的高通达,就很有绑匪的意思。
扶着沙发,跌跌撞撞,不时回头看令她恐惧的高通达有无跟进,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顺便将手机塞进衣服里,柳苗苗听话地进浴室。
“给你五分钟时间!”高通达眯着眼看缩着脖子打他面前经过的柳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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