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居住的地方并不隐蔽,张孝武被发现,殷九儿自然也早就暴露。她心知自己不能拖累了他,起身便跑。
乌桓人大笑起来,用马鞭指着九儿的屁股,淫笑不已,其他几个鞑塔人立即策马追去。张孝武气得大喊:“贼你娘的,有种和我来打,有种和我打,贼你娘!”按住他的鞑塔人哈哈大笑,一个似乎是懂得一些汉话的鞑塔人说:“你妻,乌桓官要了,他要了。”
殷九儿力弱又如何逃得了,她被鞑塔人逼到了河边,转身见到张孝武被几个人死死按住,心中决绝,一边走向佳澜河中,一边大声哭喊道:“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说完,她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湍流的佳澜河里,旋即被河水中的旋涡卷到水下去了。
站在河边的鞑塔人和那乌桓人傻眼了,万没想到这汉人女子如此刚烈,看起来年纪轻轻,却宁可跳河自尽。要知道一般战争来临,若非杀红了眼,女人都是战利品,极少有杀了的。他们便是抓了女人,也不过是献给身后的乌桓大人,那乌桓人兴许将这汉女当做女奴,再生十个八个孩子,女人的身份很快变尊贵了,这天下间只怕是只有这汉女才会如此傻乎乎地不从二夫吧。
“啊”张孝武双目赤红,大喝一声,却被死死地按在地上。九儿是他的妻子,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是他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精神寄托,她却为了不脱累自己,为了不被犬夷玷污,为了不让他无颜面而投江自杀。
他又急又恼,眼前一黑,气绝晕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张孝武终于醒了过来,他的脑袋仿佛被凿出一个破洞,精神恍惚,只发现自己被死死地捆住,几个鞑塔人正围着那个乌桓人。众人正在吃东西说话,但两方语言不通,比比划划,那乌桓人有些急了,给了一个鞑塔人一个大嘴巴。被打的鞑塔人也是彪形大汉,本来在部落中地位很高,此次陪着乌桓官员打猎,居然被当着众多下属的面被打了一个大嘴巴,顿时怒火冲天,起身与乌桓人打起了来。
那乌桓官员飞扬跋扈惯了,在西方时经常殴打各藩属国人,也未见有人敢反抗,这会儿被鞑塔人骑在地上一顿揍,居然揍懵了。其他鞑塔人见状吓了一跳,若是杀了乌桓官员,他们怕是都得不到好,于是众人忙上前劝架,却有人想要拍乌桓人马屁,有人早就想收拾乌桓人,双方乱成一团。
张孝武此时反而清醒了,他恢复了冷静,心中计划如何将这些人杀死,鞑塔人以为他只有一根木棍做武器,实际上他的兵刃是绑在腿上的短刀。趁着他们混乱,张孝武悄悄从裤腿中拔出短刀,将绳索全都解开了,随后盯准了一个鞑塔人的弓箭,他猛地窜过去夺下短弓和箭壶,再一个越步便翻身上了马。
乌桓人与鞑塔人回过头来,见到那汉人居然急速连发射中了他们的战马,那战马受惊逃走,又带动了其他战马,一时间马群四散而逃。众人慌忙去阻拦自己的战马,又见那汉人策马冲来,众人慌忙散开。
虽然没有撞死犬夷,但他们却没时间收拢战马了,只好捡起武器便追了过来。张孝武策马徐徐前行,让犬夷们既能看到他,又抓不到他。犬夷们追了二里多地,一个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跑不动了,此时却见那汉将忽然调转马头,复又杀了回来。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他张孝武又岂能放过这些犬夷,只是废了他们的脚力,让他们精疲力尽好被他所杀才是。
犬夷万没想到这汉人又杀了回来,顿时大喜,怪叫着冲了上去,张孝武张弓边射,多亏了在土城坚守时射了近万弓矢,让他迅速由一个箭术乱蒙的人便成了箭术高手,也许这个高手还要加引号,可面对这群不知避让的鞑塔人却足够了。
“嗖!”
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
又一箭射中一个鞑塔人。
“嗖!嗖!嗖”
等四个鞑塔人倒在地上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眼前这个汉人不是普通人,而是箭术高手,他们这十个人不够人塞牙缝的,他们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那乌桓人见状,顿时转身便跑,见领头的当先跑了,其余鞑塔人士气崩盘了,也转身便跑,将大片后背露给了张孝武。
张孝武策马慢行,不焦不急,敌人一个也跑不了,他最喜欢背后射人,那些人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嗖”
“嗖”
又死了两个鞑塔人。
终于,这些人意识到逃不了了,这才重新杀了回来,张孝武冷笑一声,继续射箭,将敢于反杀的人一一射死。最终,只有那手握十字长剑的乌桓人瞪着眼睛惊恐地望着他,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死神一般,只有他收割别人的灵魂,别人却丝毫不能反抗。
张孝武往箭壶一摸,居然没了箭矢,吐了一口吐沫,跳下了马,从一个鞑塔人尸首上拔出箭矢,重新引在弓弦之上,对准了那乌桓人。
那乌桓人忽然鬼叫一声,高高举起十字剑,张孝武对准那人的脑袋正要射箭,却见乌桓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托着十字剑,头低了下去,表示臣服。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张孝武还以为这领头的是个硬骨头,没想到比耳根子还软。他走上前,拿过来十字剑,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白人青年。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气死,眼前这个俊朗的乌桓人居然长得像极了年轻版的汤姆克鲁斯。好么,人家阿汤哥再怎么也是硬骨头,五十来岁还拍摄《碟中谍6》,甚至不用替身亲自完成跳楼特技而摔成了骨折。
那小“阿汤哥”抬起头,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来,张孝武想到投河自尽的殷九儿,内心愤怒不已,挥剑将他脑袋给砍了下来。
即便杀光了仇人,张孝武内心也却没有一丝波澜,人死不能复生,没了的人就是没了。他脚踩着细沙远望湍流的佳澜河水,心中想到了这七天来的点滴,又九儿娇弱的倔强,顿时跪在河边嚎啕起来。
上辈子哭,是父母出车祸,这辈子哭,是死老婆。
土城的陷落袍泽的战死,却远不及妻子之死,来到这个糟糕世界,他一直都在迷茫中度过。而当他第一次清醒时便是带着九儿逃亡,一路的逃亡,一路的畅想未来。两人都不去谈及过去,不去谈及亲人的死亡和仇恨,他们只是想要新的生活罢了。可新生活却给他重重一击,告诉他,你们的幸福是奢望,残忍的当下才是生活。
“张孝武,我生是你张家的人,死是你张家的鬼,你给我记住了,你的发妻叫殷九儿。”
“轰隆隆”
随着一声惊雷,第一场春雨终于姗姗来迟,张孝武哭不出来了,却干呕了起来。他坐在河边凝望着河水,不知不觉身上全都水汽湿透了,他迷茫且麻木地坐着,终于发现河水慢慢淹到了脚踝。
佳澜河,涨水了。
连日以来,护佑殷九儿的想法支撑着他,可如今九儿没了,四野茫茫,哪里又是自己的容身之处呢,他甚至有一种投河自尽与殷九儿共赴黄泉的冲动。但作为一个心理年龄三十四岁的成年人,他还是恢复了理智,走回到河堤凹处。昨夜藏身之处,地上落着一个油布包,那是他们两人剩下的唯一一块面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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